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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7日 星期五

梅克爾2013勝選後的一個側寫 ( by 佛國喬)



這是法國與德國兩個國家的領導人辦公室樣貌,沒人講的話,我會以為梅克爾是高中校長(所以還放個地球儀)。但事實上,德國不僅是歐盟第一名的經濟強國,而且此國正經驗著戰後嶄新的歷史時刻。

相較於全球被經濟危機所摧殘,德國反而將失業人口從五百萬降到三百萬,今日經濟競爭力還比經濟危機來臨之時還要好;此外,相較於法國當年努力拉希臘入歐盟、入歐元,意見相左的德國反而顯現其謹慎而睿智的一面。歐洲已明顯地從雙領導變成單領導;不過,僅僅就在十年前,德國人很難想像有這麼一天:所謂的美國總統訪歐就是等於訪問柏林一站,而整個歐盟的大事,竟然主要是由其所選出來的總理來定奪。

我們不可能在歷史盛世之刻叫梅克爾下台,既使這個人的經濟觀右得令人觸目驚心,她常常掛在嘴邊的抱怨是:「歐洲佔世界人口7%,財富佔25%,但社會(福利)支出佔50%。」不僅如此,這位牧師的女兒,還把歐元危機視為一種處罰;當法國一方在思考如何以一個大計劃來撲滅歐元危機時,梅克爾的思維是:罪人本來就該受罰,否則過去的錯會一直錯下去。

這位牧師的女兒還把德國政壇變得很「師姑」。當年,一路提拔她的柯爾捲入貪污風暴時,她義正嚴詞要他下台。今年的選戰,當不成氣候的競爭對手(海盜黨)要她給點他續任後的建議時,她引了聖經條文警告對方:狂妄之後是滅亡。法國的外交官都被她柏林北方的渡假別墅給嚇到,不只房子太寒酸,連到達房子的路況都糟得要命。2011年,美國總統為了授她至上的榮譽獎章,辦了一場盛大晚宴,她與德方代表團居然全數都在當晚就搭機回德,連讓自己輕鬆一夜也不肯。

梅克爾怕狗,這件事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因為她曾是東德人,俄國的KGB系統是很清楚的;梅克爾訪問普丁時,後者兩度都故意讓幾隻大狗進廳旁聽,以為對方就不敢來勢洶洶,但梅克爾仍在驚怕中把該譴責的話全講完。不只於此,她是第一位宣佈拒絕出席2008年北京奧運的領袖(因為圖博起義),在以色列訪問期間,也不忘給對方的殖民行為洗臉。她已不只是歐盟共主,還是出口歐洲價值最認真的政治人物。

比如國防部長在隱形戰機的投資失敗等等,執政黨的形象在這幾年一直不佳,最近一次的地方選舉潰敗反映此民心,但就在前幾天,她本人卻可以大勝。此人與其政黨是成功地切割了,這歸功於她不吝惜於採納對手之政見。眾為皆知的是能源立場,她推翻了該黨原有的立場;另外,當反對黨譏諷地表示:德國今日的經濟表現,其實得歸功於他們執政當年所訂定的「Agenda 2010」計畫;她卻不吝惜於向對手致敬。

她說:「有家庭生活的人都知道妥協的價值,比如說星期日要一起進行什麼活動;妥協對政治上也是件好事情。」

這就是為什麼大家說她是個mutti(媽媽):媽媽對自己嚴格,對壞鄰居不假辭色,甚至對孩子們也以右派的思維在規訓著;更重要的,她有意願當一個把所有孩子聚合在一起的人,而不是先以敵友之分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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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6日 星期四

除了「萌」之外:黃色小鴨身影後的港區故事 ( by 新一)

自那隻很「萌」的黃色小鴨,從香港爆紅到台灣後,大家便引頸期盼小鴨來台現身。果然,18米高的小鴨,在中秋節當天停泊在高雄港13號光榮碼頭之後,果然吸引超過20萬的賞鴨人潮,連新聞媒體也都一片鴨鴨叫。
 
圖說:黃色小鴨停靠在高雄港13號光榮碼頭,吸引了瘋狂的賞「鴨」潮。(圖片為作者翻攝自蘋果日報)
 
據說,此一和平與愛象徵的小鴨,隸屬療傷系,能透由勾起兒時回憶,掃除不快樂的陰霾以治癒人們的不開心屬實的話,那小鴨越夯,是否也就意味台灣社會不斷飆高的痛苦指數哩?!個人對此鴨,實無好惡,但看國人對黃色塑膠鴨如此有感,卻對小鴨停泊的13號碼頭無感,倒頗令人神傷。
 
旅遊模式,某種程度反映出一個社會的內在素質。這些年,台灣充斥著太多活動式的人潮,以走馬看花、吃吃喝喝的「觀光客」(tourist)姿態,對待他們所造訪的空間場域,忘卻旅行是可攜帶一份「旅人」(traveler)心情,藉由城市微旅行與地景探索的方式,深度閱讀所在城市歷史的可能。
 
圖說:黃色小鴨的台灣行,從高雄港為首站,開始巡遊台灣(取自蘋果日報網站)
 
對城市的一份感情,就如同一份記憶倉庫,找尋那遺落的藏匿的記憶,重訪體驗書寫在城市身世紋理中的悲喜苦樂;於是,我們會愛上我們所處的城市。這是一種自然卻深層的本土認同,同時,也將據此打造出一個民主的城市公民—不讓利潤主導的發展,恣意模塑與扭曲我們置身城市的長相與記憶紋理。因此,或許我等除了尋求小鴨的慰藉之外,還可在「萌」鴨所停泊的那個空間背後,稍稍翻攬那裡曾書寫下的一頁高雄身世軸捲哩。
 
從13號碼頭到光榮碼頭
 
在被黃色塑膠小鴨撫慰完之後,或許可多花點時間,探索小鴨停泊的那個空間,以及這個空間背後攤開的一些故事。
 
13號碼頭,易名為光榮碼頭,此乃因2006年10月,高雄市政府為了慶祝取回這軍方盤據50多年的13號碼頭,便舉辦了一場協力推倒封鎖高雄港50年的「柏林圍牆」活動,象徵性地把13號碼頭的蛇龍圍牆拉倒,並根據過往「金馬獎」的歷史,重新命名為「光榮碼頭」。而所謂「金馬獎」,則是指此碼頭乃是當年抽中金門與馬祖外島數饅頭的籤王兵種的前哨站。
 
圖說:2006年10月,高雄市政府舉辦了一場協力推倒封鎖高雄港50年的「柏林圍牆」活動,象徵性地說明高雄港的軍管年代的逝去(圖為作者翻拍自市府宣傳手冊)。
 
抽中「金馬獎」的役男,會先在「壽山前送營」集結,然後便搭乘兩噸半的軍卡沿著鼓山路、五福四路、海邊路,最後抵達「十三號碼頭」,等待俗稱「開口笑」的「戰車登陸艦」(LST—Tank Landing Ship)載往前線的金門馬祖丟包駐紮。隨著軍卡的接近「十三號碼頭」,這些金馬獎的阿兵哥心情亦就更加低盪,尤其看見位於海邊路上碼頭大門架起的拒馬外送行的家人或愛人時,往往心底早已淚濕一片哩。約莫1997年,張學友的《妳愛他》跟劉德華的《因為愛》作為福特六和汽車LIATA的廣告曲,此二首讓LIATA房車大賣的歌曲,即是以前進金馬外島當兵的阿兵哥被迫須與愛人離別的意境,所譜寫而成的大賣情歌與轎車呢。
 
因此,小鴨停泊的那個斜面碼頭,即是當年的「開口笑」停泊之處,也是金馬獎阿兵哥,準備迎接「兵變」的心碎之起跑點。此外,錯落遺留在光榮碼頭地面上的「鐵支路」,也間接應證了此碼頭的軍事用途呢。
 
圖說:遺留在光榮碼頭地面上的鐵道,也間接說明了其軍事用途的前身呢!(圖為作者所攝)
 
高雄港,那段軍商混合港的歷史
 
事實上,塑膠萌小鴨停泊的「光榮碼頭」,除了是硬梆梆的軍用碼頭之外,也反應出高雄港曾經的軍商混合港歷史。1995年8月20日,前紐西蘭總理大衛․藍格(David Lange)造訪高雄港,但高雄港務局卻以未收到函文而讓朗格總理不得其門而入,最後在協調之下草率地以一名低階科長接待準備隨便打發之。就在乘坐港區遊艇參觀一圈後,藍格總理竟以大開眼界的口吻說道:「我看遍全球知名的大商港,還是第一次見到商港、漁港、軍港混合使用的國際港哩!」
 
的確,高雄港此種軍商混合港,其實戒嚴戰時體制之下,高雄港的嚴密軍管哩。例如,高雄港最有趣的軍事部署之一,莫過於「防潛網」。早年,美援除了麵粉或牛奶等援助品之外,還包括軍品援助,一到子夜宵禁時刻,高港便會在一港口拉起美援牌「防潛網」,以防敵人潛艇。笨重且過時的防潛網,是由環環相扣的鐵絲扣網而成,上頭必須繫上浮筒讓扣網攤掛海中。然後,每夜由小艇拉來拉去以為開關,有時潛網鋼絲沒有完全收攏靠岸,便常發生誤鉤高雄港進出的船隻導致「脫排」的烏龍事件,爾後,實用性與操作性不足的落伍防潛網便被取消。
 
此外,「高砲部隊」也是高雄港軍事部署的一絕。早年高雄港區不僅有碉堡,且1970年代之前凡是平頂的倉庫,也會有所謂「高砲部隊」的進駐安插,以防敵機空襲。據說,後來高雄港區碼頭邊的倉庫,就盡量不蓋平頂式以防此些麻煩砲衛藉機駐守哩。畢竟,這群樓頂砲衛,除了抓虱子互咬外,便是對進出口貨物進行「揩油」呢。
 
因此,在軍管名義之下,高雄港被從高雄市的腹地中隔離,成為跟高雄市無關的「飛地」(enclave),不僅高雄市民無法享受親水,更讓高雄市無法以港灣城市的眼光進行規劃與發展。直至,2000年之後,「白」副總統跟國民黨政權被高雄市民用選票驅離後,高雄港區的碼頭回歸市民休閒生活,才重露曙光。
 
高雄港除了軍方部署與設施之外,高雄港港務局長,幾乎是退役海軍轉任。據說,此種「慣例」乃是蔣介石希冀「以利必要之時,港口能與軍事配合」云云;然而,此種慣例並非一開始即是如此,而是始於1950年代末。
 
那時,剛好美援公署不滿蔣介石軍費支出過高,希冀把軍費轉移經濟發展之用,但軍夫出身的老蔣,當然不是那麼容易順從,據說在嚴家淦的說服之下,方才點頭。但山姆大叔畢竟白人,不知道老蔣「上有對策,下有對策」,使出一招將軍人轉役文官系統,降低軍事支出,並招致台灣政府體制長期的軍文不分。因此,港務局與國營海運則屬於海軍禁臠、公路局則是陸軍大餅、華航或民航局等則成了空軍的領地。而此一軍人治港的慣例,遲至1992年才走入歷史。
 
圖說:高雄港的故事,是一頁高雄戰後城市發展的縮影,也是一頁管窺台灣戰後政經發展的迷你篇章,值得旅人細心探索品嚐(圖為作者所攝)
 
當然,畢竟政府體系無法養起如此多軍方退役人士,於是,退休金的「優惠存款」政策便由此提出鼓勵退役,爾後公務員與教師也要求比照辦理,然後「優惠存款」便固定化成18%。此乃是至今仍然荼毒台灣國庫與公私部門不公的「18%」爭議的主要起始原因。
 
由上可見,高雄港過往的繁榮並非其治理有特出之處,畢竟高雄港曾長期處在阿里不達的軍商混用、軍人治港與管治之下,而是得利於台灣的國際加工平台之身分。
 
正當黃色塑膠萌小鴨,人潮吸睛度百分百,觀光客與市民紛紛踏進13號光榮碼頭一睹小鴨風采之時,也不要忘記探索「光榮碼頭」此一的軍事碼頭空間存在的背後,其實正是那一頁戰後高雄港軍管的歷史遺跡啊?!

本文原發表於想想論壇《打狗吹水專欄》,網址: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articles/view/1270

2013年9月3日 星期二

為什麼是「台語」而非「閩南語」? ( by 佛國喬)




以下是我所認知的語言稱謂:
▇ 台灣語言(Languages of Taiwan):「國語」、台語、客語、原住民語。
▇ 福爾摩沙語(Formosan languages):原住民語。
▇ 台灣語(Taiwanese):台語。


我目前沒用過Taiwanese來指稱「國語」或其他語言,而且不以閩南語、河洛語稱Taiwanese,有以下幾個理由:

1.正如同每個國家都有權主張其國名、每個部落都有權主張外人對其的稱呼,每個語族已身也都有權主張其語言名稱的權利。

2.特別是,在上述命名權沒有被競爭的情況下,更沒有理由反對該使用,而這正是台語所處的狀況:除了台語族群,沒有其他語族也主張使用Taiwanese這個語言標籤。自己不想用還去干涉別人的自我稱呼,這就很奇怪了。

3.儘管因為文化殖民,台語已不是島上大部份人的母語,但為了尋求歷史正義,我主張用島名的大寫形容詞,來稱呼五十年前的主流母語。

4.主張這世界存在Taiwanese此語言標籤,可輔佐(但不能用來主打)台獨主張,不可否認,這有助益於向國際社會主張與中國的相異性。

5.上述我所認知的語言稱謂(Languages of Taiwan、Formosan languages、Taiwanese),是目前國際學術界的習慣用詞之一。


(圖說:法國官方對於各地地方語言皆有長年的調查,台灣政府則任其自生自滅)

為作國際比較,我以下舉四個島為例:

(1)馬達加斯加島的形容詞大寫就是馬拉加斯語,此語言和台語一樣,是外源的,並且和其源主至今仍有九成相通,但我們並不會用其源主(瑪安延語:一種印尼方言)來稱此語言;同樣的,它只是一種主流母語,另至少尚有七種重要語族在馬達加斯加島上長期存在著。

(2)馬來西亞群島的形容詞大寫就是馬來語,此語言和台語一樣,是外源的,並且和其源主幾乎完全互通,但我們並不會用其源主(廖內語,現也是印尼官語)來稱此語言;同樣的,它只是一種主流母語,尚有不少重要語族在馬來西亞長期存在著,如華語。

(3)就算不是國家,科西嘉島的形容詞大寫就是科西嘉語,此語言和台語一樣,是外源的,但我們並不會用其主要源主(托斯卡納語:一種古義大利言)來稱此語言。由於併入法國,現在該島的主流母語是法語,但我們仍使用科西嘉語此標籤,來指稱「前」主流母語。

(4) 在愛爾蘭共和國,愛爾蘭語與英語同為官方語言,但鑑於過去的英國殖民史,超過六成的人口完完全全不識愛爾蘭語,會每日使用到的甚至不到12%,這比例和台 灣頗為類似。但為了歷史正義與主張有別於英國的主體性,愛爾蘭語仍是愛爾蘭國「第一」官方語言;又和台語一樣,愛爾蘭語也不是該島獨有的語言,它是屬於塞 爾特語的一支,塞爾特人源於歐洲大陸。

語言若被下地名標籤,往往不是依發源地,而是看哪個地 方的政治組織將之標準化、制式化,馬拉加斯語不被稱馬達加斯加之瑪安延語、馬來語不被稱馬來西亞之廖內語,都是因著此理由;相反地,法語、英語、葡萄牙語 等都已經歷經標準化之後,再向外傳播,傳播型式甚至是殖民的,所以我們少見魁北克語、澳州語、巴西語的使用,而會使用澳洲英語、魁北克法語、巴西葡語,或 直接稱英語、法語、葡語。台語該參考的國際案例,明顯不是澳洲英語、魁北克法語、巴西葡語這些情形。



一直有人認為使用台語(Taiwanese)一詞乃「語言既得利益」、「福佬沙文」,令人好奇的是,這些人也會用同樣的負評,來指責Formosan languages、馬拉加斯語、馬來語、愛爾蘭語、科西嘉語等標籤嗎? 甚至我們可以進一步質問:Chinese、French、English等標籤的使用,不也都有同樣的問題嗎?中國也不是只有中文語族、法國也不是只有法 語語族、英格蘭也不是只有英語語族,如果不曾對這些標籤有異議,只專對Taiwanese一詞特別對待,那就有落入語言歧視之嫌了。

那些主張Taiwanese應「正名」為河洛語、閩南話的人,也令人滿肚子疑惑,難道河洛語之於河洛、閩南話之於閩南,就沒有「既得利益」、「台語語族沙 文」的問題了嗎?所有的Taiwanese一詞會遇到的質疑,同樣會出現在河洛話與閩南話的標籤使用上。這讓我們得想一想,對於這些人,為什麼「台」才會 是爭議的,其他的不會?


從國際比較來看,認為其他大島的形容詞大寫可匹配特定語言:主流母語或前主流母語,只有台灣島不行,這不只是歧視台語,還是歧視台灣島。

再一次,認為這個島的A形容詞大寫(Formosans),可匹配一些語言,B形容詞大寫(Taiwanese)就不該使用,那也是一種對名詞的歧視,讓我再喊一聲:「『台』為什麼會這麼禁忌?」

語言的既得利益只有兩種支撐型式,一是政治上的,一是市場上的,台語在1960年代之前,的確是有市場上的既得利益(從台語電影比「國語」電語賣座可得 知),這情況和今日的馬拉加斯語、馬來語相同;但是如今,它在政治上與市場上都是弱勢的,看待的標準應和福爾摩沙語、愛爾蘭語、科西嘉語一樣,判斷此標籤 的使用,乃是一種為了去殖的身份主張,乃是一種考量歷史正義的姿態。

至於…一看到「大家學台語」主張就指為沙文,卻從未對現存的「大家學『國語』」有發表過任何異議的人,這是在為台語「造鬼」,可參考以下連結: http://ppt.cc/Kiz7

(文中我舉的大島島語案例,幾乎無法從南大西洋取得適當案例,因為經歷過幾百年的人口販賣,此大洋兩岸僅能存在世界最主流語種,並進行各地風格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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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29日 星期四

政治鄉愿的代價:論台南孫文銅像遷移之爭 ( by 新一)

日前,台南市政府以「恐有殘破倒毀危險」之理由,計畫拆遷湯德章紀念公園的孫文銅像,不但引起中國國民黨份子的反彈,更指控南市府「假維修之名,行拆除之實」,引起民怨,製造「藍綠對立」。事實上,此一銅像遷移爭議,是件管窺台灣政治社會長期空轉的具體而微之事件。
市民要求努力下,終於讓228的受難者湯德章得以讓台灣人民認識(圖片取自coolanews府城報)。
遷移爭議中,國民黨指控綠色執政的南市府製造「藍綠對立」,企圖撩撥內建在台灣社會與人民腦中的「藍綠惡鬥」之嫌惡感,讓事件混淆為藍綠政治紛爭後,便可無疾而終,順利完成阻擾遷移計畫。

是的,這便是台灣社會的現狀,一旦「藍綠惡鬥」帽子扣上後,據說台灣高素質的「公民」就心生嫌惡,問題便會再次懸而未解,空轉便由此而生。事實上,誰該對此空轉現象負責,其實就是迴避政治表態的台灣人民自己。

迴避,就是讓歷史傷痛的書永遠無法闔上

事實上,南市府的心態是可議的。將國民黨第一號總理孫文銅像從湯德章紀念公園遷出,本就是政治行動—讓政治屠殺受難者紀念公園成為表裡如一的紀念公園,而不是名為紀念228受難者湯德章的銅像小小一枚,但公園內卻有一望即見的巨型孫文銅像,而形成一種不倫不類的空間感。南市府為了迴避政治爭議,以「恐有殘破倒毀危險」之名遷移孫文銅像,美其名是為了降低政治爭議,其實也是剝除透由「轉型正義」進行政治教育,及其對台灣社會的政治療癒功用。
圖說:當我們對於過去台灣歷史無知之時,我們要怎麼闔上這段傷痛的歷史過往呢?(圖為作者提供)

民主轉型過程中,移除前威權史觀與威權政治象徵,乃相當自然之事,但由於台灣民主轉型過程是在國民黨手中進行,導致於台灣「轉型正義」工程—對於過去的威權不義清算,幾乎付之闕如。嘗若有之,通常也是以「迴避政治」的方式為之,正因迴避政治,於是,過去的政治幽靈,便無法透由銅像遷移的政治宣告,獲得拔渡超脫,反而持續纏繞。

因此,倘今日孫文銅像得順利遷移,但因南市府的遷移說詞是以討好式的「殘破倒毀」之安全為名,社會也將喪失一次透由孫文銅像遷移的政治工程,進行對民主的文化性肯認。如同,國際學者早就從各國案例研究中發現,「轉型正義」對民主體制將產生至少三種功能:1. 制度性地再次對戮力於民主與平等追求之肯定;2. 合法地提供一種因歷史不義所致的負面情緒之發抒管道;3.將對過去威權的義憤與怨懟,利用教育啟迪的方式,把民主轉化成一種社會生活的過程。是故,「政治鄉愿」的台灣社會,不敢勇於面對歷史重量與傷口的社會,便無法透由「轉型正義」重構民主生活底下的社會信任與共識基礎,而不斷地政治鬼打牆。

政治鄉愿的代價?

早年,高雄市三多圓環,有一座騎馬的蔣介石銅像。此座銅像由唐榮鐵工廠創辦人兒子唐傳宗於1963致贈;詎料,馬頭向西,遂引來小人饞言耳語,病態的暗指向西之馬頭,乃蔣介石日薄西山之喻。畢竟,唐榮鐵工廠被國民黨充公,唐家必生憤恨云云。後來,「日薄西山」的饞言,改喻為「揮軍西進」的頌言後,騎馬銅像就此座落高雄市三多路與中山路的圓環路衝。

1980年代末,時值台灣政治自由化之躍進時刻,許多政治異議者遂常以此座銅像為政治秀場,表現出對國民黨獨裁權威的挑戰。從怪手衝挖、蜂炮炸、丟橘子、漆彈著色、蛋洗、銅像攀爬….,好不熱鬧。於是,現任的「白」副總統擔任高雄市長時,為免此銅像不斷成為政治人物挑戰威權的秀場,遂於1994年6月7號清晨,以「基於高雄都會的交通發展」為由,悄悄地拆除了此座矗立31年之久的騎馬銅像,並委由鳳山陸軍軍官學校認養,並重新立在校內的「至清樓」門口。

於是,讓三多圓環的蔣介石騎馬銅像走入歷史的是「都會發展」之優位,清晨低調的移除,則是避免任何把「移除政治圖騰視為是空間解嚴」的連結,因而讓台灣人民失卻了利用威權圖騰的移除,進行上述學者所列舉的三種有益於民主政體的功能與教育學習。

再者,威權象徵讓位於「發展」而非「價值(民主)」,再次肯認台灣版的「『發展』是硬道理」,肯定形而下的經濟發展而來的拆遷之優先性,讓台灣社會徹頭徹尾地受到「拆那」發展模式的主導與折磨。因此,不意外的,古蹟、聚落、居住,就這樣一一地在「發展」面前「仆街」(仆倒街上),而且這樣的「仆街式發展」,還可普獲市民愛戴哩。
圖說:2003年,美軍攻下巴格達之後,巴格達天堂廣場的獨裁者海珊銅像便被民眾拉下。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例如,舉國最夯的劉政鴻,可擔任土霸主,歸根究底,可是廣大在地苗栗縣民的發展有功之肯定啊?!又以高雄市為例,去年高市議員提案市府拆高雄市現代化的哈瑪星街廓,其實也是以地方發展之大義為名呢?!

於是,「鄉愿」此一沒有立場、昧於是非的討好,如孔子所言,是敗壞道德之人。同理,「政治鄉愿」為主旋律的台灣社會,喜好迴避政治表態,以為講「藍綠惡鬥」自身即高尚起來之人,也是讓台灣政治敗壞、空轉的推手,更是當前無止盡「拆那」式發展肆虐的社會代價啊?!

大聲地說出,既是威權殘餘,那就用力剷除吧?!捍衛的人,便是威權殘餘的幫兇,這有啥好迴避的呢?正因為我們的政治迴避,因此威權殘餘才會反撲,不是嗎?如同,當邇近日本安倍首相,提出把自衛隊改成國防軍之時,周邊國家一堆輿論便指控日本軍國主義復興。日本的自衛隊前身可是經過美軍駐日盟軍總司令部(GHQ)清算後重組,早跟二戰日本軍隊切割,此種經過清洗重生的自衛隊,仍舊會被扣上軍國主義帽子時,一脈相承從未裂解清洗的威權國民黨,出來捍衛威權遺產之梟叫狼嚎,不正是台灣「政治鄉愿」充斥所致的政治道德敗壞之表現啊?!
圖說:其實威權殘餘國民黨是台灣社會的共業,如不跨過這個歷史共業,台灣社會不可能往前走。(圖片來源:蘋果日報)

本文原發表於想想論壇《打狗吹水專欄》,網址: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articles/view/1178

2013年8月20日 星期二

尋找台灣政改的阿基米德支點 [新一]



前一陣子的白T大公民運動,讓許多憂心台灣社會在馬邦伯惡治下崩壞之人,感到振奮雀躍,並報以高度的期待,甚至從悲觀轉成樂觀,好似中國國民黨政權的下台指日可待。然而,此種樂觀情緒頗值得吾人小心;畢竟,當結構都未鬆動之時,國民黨是否如此便輕易垮台,是值得懷疑的。

況且,白T大公民並非一群意識型態基礎共識的群體,此群體的特徵內建通常是去政治與反國會主義,而非有這面向現實政治的(Realpolitik)的選民。誠如,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曾對「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會在政治方面造成衝擊的斷診乃是,社會將出現對公共事務的冷漠與「反國會主義」。一旦此兩事出現時,領導者貪污腐敗,被統治者則是執迷於宗教熱之中。布赫迪厄的診斷,似乎很輕易便可在台灣社會找到確鑿的證據哩。

因此,台灣過往的「『社會』運動」稱號,迅速地被個人化的「『公民』運動」之名給取代之時,讓人懷疑,此種以個人主義出發,並高度放大個人自我實自由的「公民」運動,是否跟新自由主義擅長以個人自由之主張,排擠掉國家權力,並裂解社會連帶性格之一貫操作方式,是否有血緣上的親近性哩。尤其,此種個人主義式的自我實現自由,跟馬邦伯政權善於動員的「拼經濟」為名下的自私藍丁或所謂「中間選民」,其實本質心態頗有可相互共鳴之處呢。

不論如何,我一直相信,政治結構鬆動後所釋放的效果,將比散沙般的「公民」運動,對此刻的台灣政改更具迫切性,也更為重要。

        拉開台灣政治結構的光譜


台灣是個低智商跟健忘的社會。記得,在民進黨輸掉2008到2012大選,「中間選民」這個不知所謂的群體,開始成為DPP落敗的理由,此後為了擄獲這「中間選民」的心意,民進黨必須學會「和理非非」(和平、理性、非暴力、非粗口)。2012年,資本家出來高喊「九二共識」後,據說中間選民又一夕之間轉向改信國民黨馬邦伯,選後台灣社會更加往親╱傾中方向奔去。

在此種氛圍環境下,台灣整體社會氛圍就愈往保守跟中國的方向滑去。然而,必須知道,民進黨並非輸在「中間選民」 註1 ,而是輸在選民的「安心」。因此,當台灣政治光譜的位置分佈圖:中共在台代言勢力(中共)、國民黨(馬英九)與泛綠三支之時,國民黨馬英九即已經佔據中間有利位置。

舉例而言,根據消費心理,一家餐廳提供300、400、500元價位的日式定食,則消費者普遍的潛在慣性,通常會選擇中間價位的400元定時。因為,300元定食雖然低價位,但消費者對其食材可能不信任。至於,500元的定食,消費者通常會認為食材的本價比可能名不符實,唯恐吃虧的消費者最安心的選擇是400元價位。同樣的邏輯,馬英九就像是400元的定食一樣,因為其位於政治光譜中間的位置,讓其已經事先佔據「安心」選民的選項的有利位置。

        基進側翼的政治意涵與效果


尤其,過往中國國民黨政權落跑台灣之後,政權存續(regime survival)的焦慮,幾乎鑲嵌為台灣的政治背景。因此,唯恐動亂的不安全感,必須獲得確保。但所謂的選擇中間的安全感是相對的,如同,餐廳內提供600元的定食時,此時所謂中間的安全選項將是400與500元兩組。

一旦基進側翼出現之時,國民黨原本從的僵固化的政治結構所取得的選票優勢,將大幅降低。再者,DPP這個倚靠選舉維繫生命的政黨,勢必在許多大是大非的議題主張上逐漸軟化,避免碰觸此些政治性高的議題而形成「過激」形象;因此,讓台灣社會愈趨保守跟去政治化。然而,基進側翼之存在,將讓此一情形大幅降低,並保護溫和談論大是大非卻高度政治議題之候選人。

復次,基進側翼的隊伍組建,是一個「再政治化」的過程,並重新展演一種保持主體的政治給年輕世代。亦即,政治必須先學會區別「爛蘋果」與「毒蘋果」,並透用爛蘋果淘汰毒蘋果,從中理解選擇民進黨此一爛蘋果並不意味著賣身或被收編,而是清楚地知道透由跟爛蘋果合作過程,以便淘汰毒蘋果。

如此,根本沒有自己的主體被收編或消失之焦慮,畢竟,我們清楚地知道我們跟爛蘋果合作的用意,以及是否有達到自己的目標。「藍綠一樣爛」的認識與魔咒,將在基進側翼組建之時,自動消失。之後,如果覺得政治依舊太爛,那年輕世代則必須抱著捨我其誰的心情,帶著不怕熱的心情走進政治廚房,端出更好的料理菜餚。這才是正面、積極與自信世代的展現。

        基進側翼的精神內容


最後,「基進側翼」之所以能構成其「基進」面貌,則必須高舉三支大旗,以分別呼應台灣社會當前最迫切的問題。台灣社會面臨的三大危機即是:中國國民黨威權殘餘的復辟產生的民主倒退問題、中國崛起背後下的中華帝國主義對台灣主權的侵奪問題,以及資本主義全球化對台灣各種社會正義、環境生態與勞動剝削之問題。此三者可謂相互夾纏,並彼此呼應加乘。

基於此,基進側翼勢必高舉「政治民主化」(解決國民黨威權遺留)、「主權自主化」(面對國共兩黨鬆動台灣主權)、「社會自由化」(主張經濟發展成果歸於人民)等三項主張。當然,這三項主張的另一種具備左翼色彩語言即是:反殖(反國民黨殖民遺留問題)、反帝(反中華帝國)、與反剝削。

唯有高舉此三支神主牌,基進側翼才能在政治光譜的一邊拉出定標,並以三大指標內建為盟友篩選之指標規範。此舉,將讓政治冷漠不斷成為主旋律、保守親中氛圍不斷加深的台灣政治形成拉扯的效果。一旦,政治光譜拉廣之後,原本的僵固的政治位置結構鬆脫之後,將有助於內心容易受驚之選民票投民進黨,而提升淘汰毒蘋果國民黨之機會,而讓完成台灣政治再造的必要條件—淘汰國民黨。

容或無法順利淘汰成功,則基進側翼若廣獲推廣,這支緊抓三支神主牌主張者,也將是捍衛台灣社會的民主、主權與公義的主要尖兵。至於,關於基進側翼組建之法,以及各種相關問題,則留待下次再進一步澄清囉。


註解

1西方「中間選民」(median voter)的意義,並非全然符合台灣的實情。中間選民在西方社會的脈絡分別有政經兩層意義。首先,政治上的意涵,則是指將政治學給市場化成「偏好」(preference)選擇,選政黨如菜市場買菜行為,Anthony Downs1957年出版的專書 An Economic Theory of Democracy。在政治學上,中間選民是特殊的美國政治現象,是指美國的社會不像歐洲國家有明顯的社會階層分歧,因此,選民在光譜上的分布集中在常態分配的正中央,因此得名。基於這樣的認知,儘管民主黨、以及共和黨有不同的意識形態,卻刻意降低彼此在立場上的差異、甚至於有相當的重疊,以尋求擄獲最大可能的選票。再者,經濟上的意涵,來自於中產階級與民主化的理論概念。根據,西方中產階級的政治理論,據說隨著經濟發展,一群隨著經濟發展而創造出一群所謂中產階級,他們對未來是憧憬的,但因為他們是經濟發展的得利者,因此其政治改革的想望是溫和漸進的。回到內文
     
(作者為留歐政治經濟學博士候選人,現居台灣)

本文原發表於台教會極光。希望電子報,網址:
http://blog.roodo.com/aurorahope/archives/25444372.html

2013年8月6日 星期二

你敢有聽著咱的歌?——期待覺醒的公民運動(by 格瓦推)







本文首刊於〈極光電子報〉(連結




一,前言



      你敢有聽着咱的歌,唱出艱苦人的苦痛,

      這是咱毋願一世人成做奴隸的心聲。

      咱的心振動袂定,若親像勇敢的鼓聲,

      向望有一工活出自由的新性命。

      請你加入阮的革命,阮毋願閣再驚惶,

      攑頭看着天頂一个世界夢中嘛毋捌聽,

      咱為民主為自由,佮伊拚咱袂孤單。

      你敢有決心付出一切,團結一心做伙行,

      毋管犧牲抑是活命,堅持做人的形影,

      你的血我的汗,沃落佇Formosa。



吳易澄醫師將《悲慘世界音樂劇》〈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以台語重新填詞,隨著歷史的苦難、層出的迫害、奮起的抗爭,人性的尊嚴怒吼於凱達格蘭大道,也低迴在無數覺醒的心靈。






二,政治——苦難之源與救贖之道


1945之後,新的殖民體制禁錮臺灣。國民黨帶來的,不只是對生命的屠殺與迫害,還透過語言、文化政策與資源分配剝奪以這塊土地為主體的記憶與認同。因為恐懼、失憶、無根,被殖民者淪為一群追隨主人價值的奴隸。奴隸的翻身首重覺醒:自知為奴且知為何為奴——苦難的根源,皆指向黨國殖民體制。


二二八與白色恐怖受難者依然在歷史記憶中悲歌,人權的踐踏、司法的偏頗、環境的破壞、土地的圈奪、賦稅與分配的不義等,亦隨著殖民勢力而消長於政治場域。最廣義的政治(politikos)涵蓋社會一切事物,次狹義的政治(politeia)指共同體(社會)的建構與運作,最狹義的政治(politikè)意味各種權力(pouvoir)的實踐。不論就廣狹三義觀之,皆見黨國體制之弊流竄其中。人民苦難的加劇或減緩看似來自政客道德的升降,實則脈絡於威權政體的鬆緊,亦即整體政治制度與氛圍的進退。奴隸的烙印既然是政治失衡的產物,當生命不存在「去社會」的逃遁空間時,人性的尊嚴就只能在政治場域中贖回。







三,公民、公民性與公民運動


觀諸黨外運動史,先行者洞識不義之源,以性命或自由為代價,前仆後繼衝撞黨國體制以爭取人之所以為人的尊嚴,他們是公民自覺與公民運動的典範。


公民(citoyen)的希臘文是politès,意指享有政治權利者。此概念源自亞里斯多德「有權參與(城邦)事物的裁決與審議者」,在當代政治學則是指「持有權利(droit)的政治主體」。所謂政治權利,普遍且具體的特徵就是:選舉權、被選舉權、參與政府與決定國政方向的權利。


公民是(民主)國家法律所保障的身份,公民性(citoyenneté)則是公民意涵的展現(註一):參與政治。除了選舉事務,還包括加入工會、政黨,以及其他可影響社會與國政的方式——諸如公投、示威、革命。當公民性必須由參與政治而成就,它就是一個永恆處於建構中的工程,因為「國家是一種永無休止的全民表決」。一旦公民失去了參與政治的意願,其公民性於焉消亡;即使擁有公民身份,亦只存其形。


既然公民是指持有權利的政治主體,公民性必須由參與政治而展現,公民運動就是政治運動的一種形式。弔詭的是,最後一波政治訴求明確的大規模公民運動,是促成殖民政權復辟力量之一的紅衫軍倒扁。由於民進黨八年執政忽視以轉型正義為核心的解殖工程,泛中國黨(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得以於2008年起再度全面掌控國家機器。雖然隨著馬政府五年來施政的粗暴,公民對現況的不滿日益高漲,公民運動卻以無涉或隱蔽政治性作為主流訴求。




 


四,去政治——公民運動的逆流


為何「去政治」的主張在馬政府任內的公民運動中取得道德與輿論的優位?為何人權、階級、環保、土地、賦稅、經貿、媒體自由、文化資源等議題必須以無涉政治的潔淨姿態邀寵於社會?為何政治即不潔?為何公民運動日趨天然呆化?


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我們必須知道去政治的「政治」意義已被極度縮限。此處政治不再指涉公共事物的運作與選擇,而被窄化為政黨與認同。前者包括政黨與政治人物的利害得失,後者涉及Taiwan—ROC—PRC的三角糾葛。所以公民運動的去政治化,是試圖將運動的「參與者—目的—抗爭對象」與政黨、統獨進行切割。先不論排除政黨與統獨後是否就與政治無染?這種去脈絡的公民運動(考察臺灣政經結構,哪一項社會議題可無涉政黨與統獨脈絡?)本身即不具現實性。


更諷刺的是,去政治化的公民運動只是一種政治結果,它肇因於黨國力量長久在社運、教育與文化領域的佈局。因為公民運動往往與執政勢力對抗,當去政治化(與政黨切割)的論述只出現於抗爭對象為國民黨陣營時(不論是中央或地方),所謂的去政治其實是選擇性謊言、是「保護黨國體制的利益與意識型態」的政治動作。


公民運動的政治性為何要被閹割?黨國勢力如何捏造手術的必要性?不外二者:


1.以道德的角度污名化政黨概念:用「藍綠共業」、「藍綠一樣爛」的說辭為黨國體制卸責,並進一步讓大眾對政治本身產生不信任感。這套騙術之所以能大行其道,得利於儒家社會的泛道德性格。由於儒學一貫以道德而非制度面解釋治亂之道,儒家社會普遍存在個人道德先於制度良窳的保守價值;當政治工作者的道德鮮少被信賴時,政治也就被跳躍性地視為藏污納垢之所。由於道德潔癖,「公民運動應避開政治」(如反核四不須反擁核的國民黨,反圈地與反貪腐也不須反金權一體的國民黨)的終極目的是在維持自身的純淨姿態,而非運動的訴求(反核四、反圈地......)。如此一來,公民運動會成為一種永遠都是志在參加的、被體制規訓的安全集會,不會跨越「非法」、「激進」、「暴力」的紅線,是執政者、既得利益者、道德重整協會的進步見證。


2.以去脈絡的方式污名化認同問題:解殖的訴求——即與殖民勢力抗爭的力量——被扭曲為「排他暴力的民族主義」,並獨負「挑起對立」、「分化族群」的指控。所以負面的「中國因素」必須在所有公民運動中消失,例如在反旺中運動中只喊反壟斷卻絕口不提反親中,亦例如在反服貿運動中只談經濟、資本卻拒絕承認統戰風險。臺灣有一群左統(假左實統),鸚鵡學舌地操作西方對殖民歷史自省的語言,無視於歐洲左派對民族主義的戒慎,乃著眼於限制有力者的擴張、保障無力者的生存;亦無視臺灣解殖運動所伴生的「以臺灣為主體的認同」(含政體與文化)是被殖民者抗暴或抗霸權的必要元素;反而對歐台的脈絡皆視而不見,以偽進步的姿態將無力者的解殖行為視同有力者的暴力。當解殖被污名化為沙文時,指控ROC體制或中國因素就成為臺灣公民運動的禁語。


「公民運動必須去政治化」的謬論依以上二原則而風行:天然呆們誠摯地維持公民運動超越藍綠、不分統獨的無政治性;左統們心中有藍綠、口中無統獨,以去政治之名防堵藍綠板塊因社運而造成有利綠營的位移;民進黨則進退失據,進場被嫌,退場被譏。誰得誰失誰被利用?再清楚不過了!








五,覺醒的公民


臺灣的國家主權、基本人權與社會公義,在馬政府五年的倒行逆施中以驚人的速度沈淪。與此同時,公民運動因為高唱去政治化的主旋律,上街走走成為一日公民的出氣口或自我標誌的LV,反諷地成為國民黨的防火牆。這種沈悶的氣氛,逐漸由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在甩開一票空擺姿態的社運導師與藝文花瓶,高喊「中國因素」並衝撞行政院、教訓蔣偉寧後,透出一線接棒民主運動史的希望。


當25萬人齊聚凱道,將軍中人權與司法問題的責任直指馬英九,並高喊「馬英九下台」時,臺灣的公民運動在失格多年後,總算又摸到門檻了——公共事物不外乎政治。公民運動回歸政治脈絡,不是簡化為政治口號,而是勇敢面對事物的複雜與沈重。25萬人向馬英九怒吼,象徵著25萬公民的成年禮,這些都是台灣的希望種子。


所謂公民的覺醒,在普遍意義上就是公民性(citoyenneté)的展現——介入公共事物並認識政治力之於公共事物的必然性。在臺灣的脈絡中,公民必須對殖民體制有所醒覺;一個價值與認同都被殖民者制約而不自知的奴隸,連自由都不可得,如何成為真正的政治主體?遙想當年民主先行者的形影,低吟〈你敢有聽著咱的歌?〉不甘為奴的決心,期待公民運動薪火相傳,為自己,也為這塊土地及其記憶卸下奴隸的枷鎖。








(註一)Citoyen不是citoyennené的基礎,反之,citoyennené有可能爭取citoyen的法律地位。



【延伸閱讀】

◎〈從「天然呆」到「讓我們以分手為前提交往」〉(by 佛國喬)(連結

◎〈你今天「公民」了沒?——呼喚真正的本土公民運動〉(by 新一,想想論壇)(連結


2013年7月18日 星期四

台灣經濟迷航中國的總舵手─兩岸經合會 ( by 新一)

麻木的台灣社會,終因「兩岸服貿」才感受到馬邦伯「門打開,沒顧厝」的恐慌,也才知道馬邦伯政權黑箱談判的慣性,或許跟其喝威權牌奶水長大有關哩。
 
此外,隨著服貿的逼近,專家、學者跟產職業公會與工會,開始正視探討兩岸服貿可能的衝擊,經濟學者林向愷在一場高雄的兩岸服貿講座中,終於提及「兩岸經合會」此一讓兩岸談判處於黑箱狀態中的黑機關。
 
台灣經濟指揮權,早讓渡給中國了?!(取自中國台灣網)

事實上,「兩岸經合會」是依據「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ㄟ擱花)第11條規定成立,並於2012年1月6日由兩岸雙方各自指定代表組成。此一機關之所以可怕,不僅在於其猶如黑箱密室般,更在於其扮演之角色,宛如是台海兩國市場一體化之總規劃執行師之職。如果,對於戰後國民黨威權治理下的台灣經濟規劃、發展與執行有所理解的話,則吾人「兩岸經合會」此一黑機關,則必須更加提防。
 
 
實業救國的儒官 = 高級外省技術官僚?
 
大小蔣,一個軍頭一個情報頭子,理當經濟事務之腦殘,但其父子威權統治年代中,台灣經濟成長卻得到一定成果。在當年的威權治下的成長,讓台灣被稱之為四小龍或經濟奇蹟,於是國際學界便對此間的經濟發展提出各種解釋,並以「發展型國家」(developmental state)概括稱之。
 
「技術官僚」為台灣經濟大公無私與戮力以付的神話,隨著國內一些經濟商業雜誌與書籍的推廣吹噓,幾乎成了鐵的歷史一般,不可挑戰。此種神話,當然也就成了國民黨統治有理的各種基礎之一。(作者攝)
 
 
不論學者對「發展型國家」的討論重心為何,其中技術官僚及其經濟規劃機構的政治自主性與理性規劃能力等等,猶如此類發展型國家的內建特徵。於是,現實上的經濟成長,遂被威權國民黨吹捧成「大有為」,並泡製出國民黨的務實與拼經濟的錯誤印象。台灣社會的誤認,相當程度除了國民黨刻意宣傳外,一系列的國民黨退休技術官僚(幾乎是1949年來台的政治移民族群)的回憶錄,更不避諱地把經濟奇蹟之功攬在身上。
 
此類回憶錄、傳記書中,個個皆是能幹菁英樣的「技術官僚」,從尹仲容、李國鼎、孫運璇、李達海……等,不僅戮力為台灣經濟打拼,更是大公無私,不似本地「土台巴子」一樣的「愚與私」,以證成高級外省人統治有理。例如,1974年,時任中油煉油廠廠長的外省技術官僚李達海,在高雄港務局的刊物《業務通訊》中發表一篇〈家常話〉的文章,用「愚與私」形容以本地人為主的碼頭工人,在搬運進口器材時,常造成煉油廠器材的毀損云云。
 
於是,大公無私的國民黨技術官僚引航經濟發展的神話,便與某些黨國史觀學術論文嫁接為:「承繼中國救亡圖存使命的知識份子,以實業救國的儒官」,令人聞之,好不感動涕零呢?!
 
 
 
此為民間研究學者林炳炎著的《保衛大台灣的美援(1949-1957)》一書。封面即是懷特工程公司總經理狄卜賽一家。(作者攝)
 
 
台灣經濟起飛的總舵手:山姆大叔
 
然而,實情遠非如此。誠如民間學者林炳炎的《保衛大台灣的美援》一書,便指出技術官僚後面的美援、美援官員,以及相關機構(如懷特公司),才是台灣經濟發展的主要擘劃推手。事實上,許多研究指出,國民黨倉皇逃難抵台,幸賴美援的軍事與經濟援助,才讓國民黨獲得喘息機會。
 
但是,一般對美援研究卻僅止於此,而忽略伴隨美援實際運用而建立的制度文化,才是美援對國民黨最重要的貢獻。透由國府對美援的依賴,美援會很快的變成一個政府經建計畫與本位主義掛帥的部會協調之太上單位。同時,後頭的美援官員形同技術官僚的政治背書,讓蔣介石的軍事獨大,逐步讓位於經濟發展之需。
 
1953年,在美援會授意之下,隸屬行政院底下的「經安會」成立,並取代「生管會」,成為經濟規劃總責機關,迨至1958年併入美援會底下。爾後,1963年美援會改組成為「經合會」。不論美援會組織的遞嬗,此一跨部會機構,不僅主導主要的經濟政策,同時藉由旗下各工作小組,如媒業、機械、紡織、漁業、肥料…等任務小組,將其影響深入至政府各部會以及各產業中。
 
此些小組會議,幾乎有美方人員參與,會議備忘錄記載之細,可進一步讓美方人員追蹤計畫之落實、經費之運用、成果之評估,並逐步建立一種技術理性式的政策制訂((technocratic mode of policy making),並留下一種理性規劃的「制度性慣習」(institutionalization of planning routines)。於是,在這套美方從規劃到成效評估的參與中,規避了國府的官僚山頭主義(sectionalism),實現符合現代化治理意義的透明與高效之目標。
 
 
《兩岸經合會》是台灣經濟迷航中國的黑手組織?(取自中央廣播電台)
 
台灣經濟迷航的總舵手:兩岸經合會
 
果若如此,跟隨著兩岸經濟合作架構成立的「兩岸經合會」,由中台雙方成員合組,含括跨台灣政府各部會成員(經濟部、陸委會、金管會、經建會、財政部、海基會和相關領域),定期例會、依功能需要設立工作小組(taskforce)……等組織特性,實是不難讓人聯想起以前扮演台灣經濟總舵手的美援會。同時,計畫執行與成果評估,以及後續協商(如服貿或貨品協議),更讓人確認「兩岸經合會」的影響力不只深入台灣政府各部會,更可及於各產業之中。
 
因此,當謝長廷驚訝於兩岸經合會之工作小組,早就針對服貿進行高達60場的工作會議之時,但台灣人民對此竟渾然不知之時,我等便可知「兩岸經合會」早已成為主導台灣經濟航行的總舵手。至於,這黑機關的「話事人」,想也知道不是台灣方,如同早年美援會的「話事人」是米國人一般。果若如此,那台灣經濟航行的下一站,中國,將指日可待囉?!砍掉「兩岸經合會」重練,或者逼此組織透明化、向國會與台灣人民問責,將是台灣經濟主體性確保與否的最後一絲希望啊?!

原文發表於想想論壇《打狗吹水專欄》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articles/view/996

2013年5月25日 星期六

腳尾飯便當事件中,誰在拔弱者的牙? (by 佛國喬)




我在臉書發言:「原來便當文皆是騙人的。董小姐賣腳尾飯便當,可能只是為了討個讚,《立報》賣腳尾飯便當,則是為了趁機抹黑台語族群,後者比前者可惡一萬倍,是標準racist的行為。『找人演店長』絕不是此事件最誇張的一幕,真正的問題還仍回到編這則假新聞的動機:為了強化整體社會對於台語族群的負面刻板印像,特別是發生族群議題時。」(連結)此發言引發一些爭議,遂以此文進行解釋。



動機說

儘管在此次台菲衝突裏,歧視菲勞的傳言有真有假,但在這些情節裏,畫面最為誇張的,莫過於立報鄭姓記者所偽述者。用句有悖論的話來說,他所想像出來的壞人已經壞到難以想像:會因民族主義情緒,而瘋狂到把便當丟在地上,在大眾面前,「當面」叫第一次謀面的人當狗來吃,這已經大大脫離了我們所能經驗到的真實台灣,甚至連在中國最瘋狂的反日遊行裏,也見不到此景,沒錯,這已是「灑狗血連續劇」才會出現的戲劇性橋段,而且一定就由劇中最可恨的大壞蛋來演出。

在董小姐、潘牧師所編造情節裏,便當店老闆只是反派,而鄭記者的便當店老闆,則已經是位惡魔了,更精確地說,此人的惡延續了人類的形式,但又被誇張化、戲劇化到進入惡魔的層次。「延續」用以創造說服力(台灣人的確是會歧視、會爆怒),「誇張」用以激起我們的負面情緒(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台灣人?)

所有小說或戲劇裏惡魔的創造,都是為了激起讀者的恨意。如果董潘二人的創作想激起的是同情,那鄭記者想激起的就不只有同情,而且是恨,他要我們去恨特定對象。

打個比喻,我們來比較以下兩個流言,一是:「有人為了搶錢,撞倒了一位女士,病危的女士需要捐血,請大家快去xx醫院捐。」另一是:「有人為了搶錢,撞倒了一位女士,還來回不停地輾,病危的女士需要捐血,請大家快去xx醫院捐。」撰寫這兩個流言的動機當然是不同的,前者只是要勸人去捐血,後者則除此之外,還要大家去恨那位搶匪。

在鄭記者的版本裏,我們被引導去恨的,是一位特別註明操台語的便當店老闆,這位老闆是極端的民族主義者,是會歧視人到把對方當狗對待的種族主義者,是「愛台灣」愛到毫無理性的鄉鄙之徒,這些情節必經由兩個步驟才能完成,一是「延續」統媒對於台語人的負面刻板印像,這是收割統媒長期對台語人貼排外、仇恨、沙文主義標籤的成果;第二步驟是「灑狗血連續劇」對於大惡魔的「誇張」描述,這不僅讓該刻板印像更牢固,而且會更加負面化。

《立報》是不是統媒?當然是(連結連結)。我點閱了該報近三百則「族群」議題的新聞(連結),發現台語議題幾乎全被該報給杯葛掉了,所謂的媒體識讀,能力再弱都能識讀出這是一份對特定族群有明顯偏見的媒體。而媒體挑新進記者會不會考慮其意識型態?當然,這有什麼好疑問的?特別這是一份有極鮮明意識型態立場的報紙(所謂的「左統」)。

回到搶劫的例子好了,套用鄭記者的設局,將會變成如下一則紐約流言:「有人(哈林區黑人)為了搶錢,撞倒了一位女士,還來回不停地輾,病危的女士需要捐血,請大家快去xx醫院捐。」這個身份的加註,不僅延續了「哈林區黑人=罪犯」的刻板印象,因而提高故事的可信度(可悲啊),更可以引導紐約人去敵視哈林區黑人這個身份,讓刻板印象更牢固、更負面化(從危險的走向殘暴的)。

如果紐約有人寫出上述有加註的文字,一定會在此文明社會引起喧然大波,質疑那莫明奇妙強調罪犯族裔特徵,乃是一種racist行為,是為了滿足作者為強化刻板印象之意圖;但是,一旦這樣的文字被拆穿是偽造,一定立刻會被指控動機是racist。事實上,這種對racist行為嚴格把關的共識有無,也說明著台灣與西方社會的文明距離。(另見文未補充)

何來立場辯護?

有些網友不承認這件事有歧視可言,理由是「我是台語族群…沒有感受到自己被抹黑」,事實上,所有歧視結構的完成,都需要被歧視者的自我歧視來參與,這些人意識不到其他台語人的受傷感,而僅僅會以自身經驗來論斷事件,甚至敵視那些有受傷感的台語人,指之為「心中有鬼」、「自我投射」。

有些人可以同意下述:鄭記者之舉是族群刻板印象的沿用。但是,所謂的沿用刻板印象,與指出存在racist事實,仍然有些小小的距離。

這個距離,就存在於ECFA文宣「一哥、發嫂」(連結)與鄭記者編造情節的差異上。前者的動機是明確而眾知的(政令宣導),後者是開放填空;前者是歧視至笨,後者是歧視至妖魔化;前者是「延續」了社會偏見,後者是「延續」加上「誇張」。如果連「一哥、發嫂」都不可視為微罪(即認為歧視情節不嚴重),何況現下的案例是更可惡的?

誰可以替這位鄭姓說謊者辯護呢?哪一種人才會力促「微罪不舉」呢?除了他自己,除了他肚裏蛔蟲,除了一起參與編造謊言的同伴,其他人為racist辯護的舉動都是很奇怪的。

分四點說明如下:

一、racist從無需自承有racist動機

沒有一個歧視者會告訴你他的動機就是要歧視你、踐踏你,我們只能靠檢驗言論或行為本身去逼近,否則,性騷擾的定義也不可能是這麼強調「受害者的感受」了。我們甚至可以誇張地說,如果希特勒表示屠殺猶太人不是什麼racism,其動機乃是為了德國富強與永續發展,難道,歷史學家就要因此否定對他racism動機的指控嗎?這太荒唐了。

在racist動機永遠無法被自白的情況下,我們只能靠文本(「延續」+「誇張」)與事件脈絡(《立報》立場+謊言所能造成的傷害效應)分析去逼近動機,要去主張此動機的不存在,同樣需經相同的分析過程,不然,就是以「肚裏蛔蟲」的方式在發聲了,這種發聲除非是要為事主進行人格背書,否則沒什麼意義。

二、持續性或偶發性的racism?

抹黑台語族群的這種racist行為,可能是偶發性,也可能是持續性,偶發性指的是壞主意一時滋生腦中(我的動機說),因而編造情節來引導仇恨;持續性的則是指潛意識作用,在這種人的世界觀裏、在「他個人」(不是社會一般)的刻板印象裏,台語人就是如此妖魔化地存在著。於是,偶發性racist需要使用到「持續」加「誇張」,但持續性racist只需用到前者。

要去否定這是場偶發性racism,認為鄭記者不過只是沿用了(他個人)刻板印象,於是傷害只會是來自持續性racism,這種指控不是下手更重嗎?

三、就算動機不明也應指控動機

在動機永無被承認的情況下,在一場有明確racism傷害的事件中,受害者控訴施害者動機為racist,這是停止racism擴散的必要策略。我們可以這麼說,因為racism的運作機制是十分狡猾,對社會的傷害規模很大,但卻又很難以法律求得平反,甚至還得面對已經自我歧視的台語人來挑戰(「自我投射說」);「指控」,其實這已經是弱者的唯一武器了,拔掉這顆唯一的犬齒,就是要弱勢者曝露在更大的風險下。

寬容,請用在弱者的一方,請用在被妖魔化卻無法平反的一方,反而要求受害方負擔指控的舉證責任(雖然我也寫分析了),就是把寬容獻給了施害者的一方,這樣的姿態不僅欠缺對受害經驗的敦厚同情,也是擺明立場要受害方把受害感受先自行吞下去再說。引蔣化慈的用詞,這是「以種族主義為基底的反反殖手法」。

舉一個拔掉弱者的牙之例子:假設王偉忠在歌藝節目中,要原住民歌手學熊叫(連結),原權團體控訴這是racism,尚不待王偉忠回應,統媒們即搶先全力駁斥:「走鐘,沒有證據的造謠。」甚至指該原住民的racist說是「自我投射」,在此紛爭之後,原住民再遇到類似情形,因為永遠找不到種族歧視者自承有racist的自白,所以只能吞下去,這是不是拔了弱者的牙?

四、結構說的顛倒施受方

仿效龍應台的「結構說」(連結),就會主張若有傷害,也是刻板印象結構所致,鄭姓記者「就是這樣的環境下的受害者」;如果這種表述可以被社會所接受的話,那龍應台也可以說:蔣介石不得不去殺那麼多人而惹來臭名,真是冷戰結構的受害者啊;其實,台灣最反動的人是會這樣說蔣介石的。

有一個台語人網友為鄭姓記者辯護,理由是「這個社會歧視說台語者眾多,早就見怪不怪」,這同樣也是結構說的信仰者。我會說這位網友是如同自我東方主義(auto-orientalism),但我不會說他們是自我東方主義的「受害者」,因為我只會同情那些懂得同情別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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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種族歧視者總是作賊喊捉賊 (連結)

要留言或要看文章回應 (連結)

網友FB公開回應:Insect Lin 是的,美國的新聞除非是要追捕通緝犯,絶對不會加註(黑人)或(白人)。加註的話,這個記者在全美國都不用混了。(連結)

2013年4月14日 星期日

郭芝苑是誰? (by 佛國喬)


因創作上「台灣風格現代化」與個人語言能力不符「中華民國」所需,一輩子只能當「在野」的音樂家,然而就其重要性,郭芝苑之於台灣人,就如同西貝流士之於芬蘭人、高大宜之於匈牙利人。

不會有芬蘭人不認識西貝流士、不會有匈牙利人不認識高大宜,但絕大部份的台灣人卻不知郭芝苑是誰?這種「文化閹割」,若不以「中華民國」文化殖民來解釋,無從理解起。

最本土才能最國際的意圖、中南部鄉間有古典音樂作曲家、不會講「國語」卻是最有文化資本…這一再地觸逆著「中華民國」所欲建立的文化次序觀。

郭大師的紀錄片:http://ppt.cc/Rrpr

上述的文化殖民結束了嗎?嗯……當然稍減但未結束,只是把「中華民國」換成「台灣」兩字,見下公私二例:

國立台灣美術館【百年台灣-歷史傳記紀錄專題】放映七部影片分別是:謝雪紅、張學良、孫立人、宋美齡、蔡元培、蔣經國、中華民國(被擬人化了)…
(註:除了血緣取樣偏頗外,其中有一位甚至未曾來過台灣…)
http://ppt.cc/atkW

陳傳興教授規畫的【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大師系列電影,包括下列作者:林海音、周夢蝶、楊牧、余光中、王文興、鄭愁予、白先勇、黃春明、瘂弦、洛夫、西西、張愛玲、林文月。
(註:除了血緣取樣偏頗外,其中有二位甚至未曾在我們的島嶼上寫作…語言別更不用談了,日文、台語等均被無視…)
http://ppt.cc/w5QK
http://ppt.cc/W80F

若擬人化地說明,過去,是「中華民國」瞧不起「台灣」,現在,卻搶了「台灣」的名字行走江湖(但還是瞧不起對方)。


本文原發表在個人fb的網誌,內含有討論:連結

2013年4月11日 星期四

鐵娘子踢到中國鐵板 (by 新一)

外號「鐵娘子」 Iron Lady 的柴契爾夫人日前逝世。她在擔任英國首相期間1979-1990 以鐵腕手段叱吒英國政壇,上台後便在財政上緊縮開支、經濟上民營化、社會政策則大幅削減社福支出…等,並招徠英國強大的工會與工人的嚴重反彈。然而,強悍的柴契爾,依舊拋出那句經典的名言:「別無選擇」(There is No Alternative  TINA)。


1982年夏天福克蘭群島戰爭的壓倒性勝利,以及在1984-1985年到來的英國礦工大罷工的史詩般對決中,柴契爾在政治上一路梭哈通殺。1979年上台的柴契爾與1980年上台的雷根兩人聯袂推動經濟自由化措施,被後人稱之為「反革命」(counterrevolution)。

畢竟,他們倆人讓二戰後以「社會正義」 social justice 為基本價值的福利國家,逐漸讓位給鼓勵「競爭公平」(market fairness 為準則的「新自由國家」(neoliberal state),並影響至今。

然而,此位「別無選擇」的鐵娘子,卻在中英談判前途時,踢到了鄧小平這個大鐵板,甚至在步出北京人民大會堂時突然晃神「仆街」(跌撲街上),讓香港的前途栽在這歷史性的「PK」(仆街)中。

事後,柴契爾在回憶錄中提及,那天會面中的老鄧,不斷噴出二手煙、不時地向痰盂裏吐痰,讓柴契爾等英國官員吃足天朝排場。於是,香港才子陶傑遂用一種現場重建式的形象化表述:「鄧小平在痰涎濺落在痰盂的清脆水聲中強硬宣佈必須收回香港主權,而且出兵摧毀香港的繁榮也在所不惜」,讓柴契爾夫人「主權換治權」的香港算盤還來不及打,就在中國鐵板前踉蹌跌跤。

事實上,1982年柴契爾秋訪北京前可是信心滿滿,畢竟暑夏福克蘭戰爭才剛光榮落幕,人氣扶搖直上。再者,1970年代到1980年代,香港經濟在不斷刨光打磨下,逐漸現出「東方之珠」的氣息呢。

這個熠熠動人的東方之珠,對於才剛在1979年才在改革開放下把稍微門戶打開的土裡土氣中國,更是經濟上的好幫手。於是,不論是《南京條約》與《北京條約》的永久割讓給予的法理背書,亦或是港英治理下的香港火紅經濟,在在都讓柴契爾的北京秋訪,搶佔先機。

然而,港英政府擁有香港、九龍與新界三處的治理權,分別是由兩個割讓與一個租借條約而得。於是,柴契爾夫人認為,至不濟,英國的談判底線就是「主權屬中,治權歸英」,好讓香港人民繼續保持信心與香港秀異的經濟發展。詎料,鄧小平的主權沒得談,再加上鄧寧願搞壞香港經濟也要收回香港的執拗,大出柴契爾政府的意料之外。

因此,柴契爾在回憶錄中寫到這過程時,以「殘忍」來描述鄧小平。「殘忍」的意思就像是兩個爭奪香港嬰兒誰屬的大人,其中竟有一方擺出寧讓嬰兒死,也不願給對方的態度;可嘆的是,在這場中英爭奪香港嬰兒戰,卻沒有智慧的所羅門王可以作出明智的裁決。

更可悲的是,此時港人還不知道,柴契爾步出人民大會堂那個驚天「仆街」,乃是踢到中國老鄧不計代價收回香港的鐵板所致。

後來,從1980年擔任港英行政局非官守議員的鍾士元(當時華人在港英政府中的最高職位者)的一席話:「我們的地位很尷尬:你們英方視我們為走狗,中國把我們當成漢奸,如果你們不講真話,我們就無法在談判過程中當軍師⋯⋯」才換得與柴契爾夫人的私下會面,並得知中國不惜任何代價都要收回香港。

於是,香港政權就踏上移交之路,只是這條路,香港人從沒有置喙的餘地!若說香港人是嬰兒,沒有決定事情的意志跟能力就算了,但香港卻是實實在在的成年人了啊。

香港回歸中國15年後,國民生產總額增加60%,但平均家庭收入只增加9%、貧窮人口卻增加40%,終於在「地產黨」(資本家)與「共產黨」(特首梁振英是地下黨員)共治下,把香港搞得烏煙瘴氣無比,港人才幡然醒悟,唯有走香港本土城邦自治的道路,否則永遠只能聽任北京阿爺的擺佈。

再者,中英之所以必須對香港進行政治談判,主因乃是《展拓香港界址專條》失效時間越來越近,香港商界擔憂新界地契是否能有效延續,否則香港資本家與商界將面臨難以評估投資風險的前景。於是,香港前途問題便開始浮現檯面,並迎來中英針對香港前途的政治談判。

當年柴契爾夫人那個歷史性的「仆街」,若對台灣人民有意義,則是在提點吾等,一方面必須堅拒馬英九將台灣經濟命脈與中國深掛勾,繼而創造出政治談判的迫切性,同時堅持台灣經濟體的本土化、區域化、甚至國際化和多元化。畢竟,中共的政治談判可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玉是中共的,但你的一片瓦還是不留給你。


【活動預告】《南之洛馱思》論壇

時間:2013.04.12 (星期五 19:00 - 21:00)
地點:高雄市前金區中正四路235號12樓之1(入口位於中正路轉成功路的上海商業銀行大門)
講者:陳奕齊 (台灣南社秘書長)
香港的一國兩制已經邁入第16個年頭,但這幾年香港卻日漸憂鬱,原本被視為是高度經濟動物與政治冷漠的香港人,卻在這幾年到處可見街頭抗議。連理該最溫和地等待新生命降生的孕婦,以及沈浸在甜蜜負擔中的新手媽媽,竟也連番地走上街頭抗議。
於是,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港式憂鬱」正悄悄地蔓延中,這種港式憂鬱到底怎麼發生的呢?港人又怎麼面對此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港式憂鬱」呢?來一場台媒從不告訴你的港式憂鬱的斷診之旅吧。

原文發表於想想論壇《打狗吹水專欄》,連結: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articles/view/712

2013年4月8日 星期一

文化創意產業可以同時是轉型正義 (by 佛國喬)


柴契爾夫人今日過逝,而她的最後歲月,也為英國的文化創意產業「貢獻」不少。

如何拿前執政者來作文創?英國作為世界文創業的龍頭,當然不可能存在如「台灣設計蔣」這般低級的官方發想。

以柴契爾夫人當年冷血對待罷工礦工為背景,Billy Elliot是一部改編自電影的舞台劇,被譽為史上最成功的「英國」音樂劇(如悲慘世界、歌劇魅影是描寫「法國」的故事),劇中很痛快地宣洩對柴契爾夫人的厭惡、甚至仇恨。

其中有一幕,就是柴契爾夫人被做成邪惡狀的大玩偶,大家在聖誕歌中快樂地咒她早點死。這個音樂劇每天演,也就是每天有一堆人付錢,來看另一堆人在咒她死,而今天,她真的死了。

Billy Elliot已成為廣為人知的劇碼,這個連結是Devizes School(中學)的康樂晚會(?)版:http://ppt.cc/AFQl 所以不只有倫敦某一劇院在咒她死,隨文化創意產業的魅力,英國處處有人在咒她死。

可以想像嗎?有一群人每天一邊跳舞一邊唱「恭禧恭禧你啊,恭禧恭禧摃死西阿告」,讓大家付錢去看表演,大受歡迎,連學校晚會也都在模仿這個橋段,大概就是這樣的場面。

如何拿前執政者來作文創?答案其實很簡單,就是有沒有符合轉型正義的原則,有的話,就會賺到大錢,而且是良心錢

台灣的文化工作者,不要每天都把「譴責新自由主義」掛在嘴邊,人家英國的創作者是這樣譴責新自由主義的,台灣的只會罵罵XX主義,相對地,目前的執政黨(國民黨)、西阿告在執行這個主義卻被無視地放過了。

反正一到台灣,就是龍應台「結構說」上身了吧?
http://ppt.cc/tCUk
— 在 Victoria Palace Thea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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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1日 星期一

當國民黨的清廉招牌被砸後——從利益結構與意識型態論藍綠板塊的移動(by 格瓦推)






關鍵字:轉型正義、解殖、意識型態、利益選民、獨左

前言:即使國民黨的連環爆再乘以十倍,亦無助於民進黨取得大位。




一、貪腐是誰的罩門?

「當國民黨的清廉招牌被砸後」?這個題目難以讓人認同,因為國民黨從中國到台灣一以貫之的道統就是貪腐。既然從未清廉,為何以此名之?有兩個用意:

第一,媒體的包裝、司法的放縱,虛構了馬英九二十多年的清廉假象。

第二,民進黨無力面對陳水扁的司法政治問題,錯將「比清廉」判斷為大選的成敗關鍵,窮忙於「民進黨是否貪腐」、「國民黨是否清廉」的辯護。

黨政高層的貪腐醜聞的確會重創政黨形象,這也是2008年民進黨慘敗的重要原因。但是民進黨在2004年得票過半的勝利,原因來自「民進黨比國民黨清廉」嗎?民進黨與國民黨的立足點是不平等的。對國民黨而言,若能戴上清廉光環,則堪比聖人出而黃河清的不世祥瑞,萬民來朝;若喪失清廉光環,只是還全民一個「國民黨本質如此」的先知先覺狀。對民進黨而言,清廉形象只是贏得政權的本分;一旦染上貪腐病毒,則萬劫不復。

觀諸民主國家的政權輪替,選戰成敗的關鍵,除了政策的說服力之外,「清廉」是各方皆不敢逾越的本分。但是在被深度殖民的地區,殖民政權貪腐是常態、清廉是驚喜,反抗勢力清廉是本分、貪腐是罪惡。台灣亦如此,民進黨若無視殖民體制下的利益與意識型態結構,而將比清廉當作國民黨的罩門,欲以清廉大PK擊垮國民黨,則未來的連戰連敗可以預期。

當「清廉的民進黨vs貪腐的國民黨」後,民進黨只是因為謹守從政本分而獲得挑戰國民黨的資格,國民黨則僅失去了一項讓民進黨直接出局的金手指。國民黨的罩門從來就不是貪腐,回歸貪腐只是回歸選民早就知曉的本質,既然沒有失望,也就不會背棄——清廉只是一場誤會。民進黨若試圖以清廉當作積極性武器擊敗國民黨,就好像戰士只躲在盾牌後面卻冀望贏得勝利一樣荒誕,亦如一位田徑選手取得入場資格後就靜立在起跑線等待奪冠一樣不切實際。當國民黨砸了清廉招牌後,當民進黨洗刷了貪腐污名後,比賽才正式開始......


二、病急亂投醫的民進黨

民進黨執政時期的貪腐醜聞不只讓謝長廷慘敗於2008,更嚴重的後果是民進黨從此陷入邏輯錯誤的信心危機。2004年的總統大選是台灣認同對決中國認同的勝利,以台灣為國家主體的意識空前高漲,民進黨若有足夠的見識與擔當,則能穩健推動以轉型正義為核心的解殖工程。民進黨愧對台灣人的託付——319藍軍輸不起運動與06年紅衫軍選擇性倒扁風暴後,本土政權竟然失去了以本土意識對抗殖民勢力的信心。尤其是在貪腐疑雲下,從08年選戰迄今,民進黨的主流經營理念都是「挽回中間選民」,方式則為向國民黨的價值靠攏。

貪腐問題涉及制度與操守,在儒家所宰制的非現代社會,往往臧否操守而對結構性的貪腐溫床視而不見(所以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的貪腐永遠被視為是個人德之不修)。民進黨欲挽救因貪腐形象所造成的崩盤,其求生之策竟然不是提出健全的權責監督機制,而是匪夷所思地借國民黨的價值止血:其一,對於防杜貪腐之弊,採用儒家式的道德宣示;其二,對於挽回中間選民,以接受殖民史觀與價值的方式圖之。關於第一點,要操弄儒家那一套以道德來知人論事的語言,在媒體與教育都掌握在國民黨手中時,化外的民進黨如何玩得贏正統的國民黨?至於第二點則牛頭不對馬嘴,若中間選民因為民進黨的貪腐而離棄(他們有靠攏過嗎?),救濟之道為何不是談「清廉如何可能」而是「模糊台獨立場」?——所以這是邏輯錯誤的信心危機。


三、國民黨的政治基石

雖然民進黨未能為防杜貪腐提出令人振奮的改革之道,但拜國民黨自爆之賜,民進黨終於不用獨扛貪腐的招牌了,也可以換句話說,國民黨不能再使用清廉的作弊程式了。但是,即使「民進黨比國民黨清廉」再度成為社會共識(其實從「兩黨都貪腐」到「民進黨比較清廉」還有一段路),只代表民進黨再度於殖民體制中取得大選的參賽權而已——不是當選證書。為何國民黨再怎麼貪腐都有勝算?而民進黨戒慎恐懼以爭取的清廉形象只堪作入場卷?民進黨必須了解差異的原因,才有可能贏得政權,同時消弭此不平等,讓清廉無差別地成為政治工作不可逾越的紅線。

國民黨的政治基石是由利益網絡」與「意識型態馴養」二者建構。經由殖民體制,前者已成為覆蓋台灣各領域的巨網,掌握各領域的資源分配;後者則如空氣一般滲透到每一個人的呼吸,鉅細靡遺地形塑國民的價值觀與認同。

利益網絡可以「恩庇侍從體制」理解,亦可以「由『中華性』的親疏而劃分公民的差別待遇」理解。國民黨所佈局的利益結構,遍佈政治、公務、工商、司法、軍警、學術、藝文、社運......所有人類活動的領域,其嫡系握有資源分配大權並獲得最大利益,然後依親疏遠近劃分不同分配等級,最後,還讓多數被剝削的底層誤認為:「我們靠國民黨賞飯吃」。如此一來,在食物鏈上層的既得利益者,益發與國民黨利益共生,自然不離不棄;至於食物鏈下層的受迫者,亦有相當的比例將國民黨視為自己的利益共同體,原因有三:1.相信壓迫者所灌輸的經濟奇蹟謊言;2.向既得利益者看齊,有為者亦若是;3.恐懼於國共聯手的經濟恐嚇——如果讓「中國比較不喜歡的黨」執政,台灣的產業就等著毀滅。如此一來,當分配不義的得利者與受迫者都將國民黨視為利益來源,並休戚與共時,國民黨清廉與否就不重要了。

「意識型態(idéologie)」在台灣被淺碟化與污名化久矣,在討論國民黨如何養成它的意識型態選民前,必須先解釋何謂意識型態。意識型態是指系統地(正確地)理解世界(含人、社會與一切存在),是對世界的認知與道德信念的通盤型態;它不只伴隨著概念、認知、觀點,亦涉及理念、信仰與道德。意識型態(複數)的構成複雜而多元,簡而言之,它往往由流動於歷史與漫布在社會的各種學說(或主義)所構成。可以這麼說,每個人社會化(或理解自身與世界)的過程就是其意識型態的建構過程,人亦因其意識型態而對世界進行理解與價值判斷——既然歷史性與社會化是理解得以發生的條件,就不存在無意識型態的或天然狀態的理解。

國民黨在中國遭逢思想戰的全面潰敗,這個法西斯政黨在流亡台灣後,自然將箝制人民意識型態的工作(亦即文化殖民)列為保住政權之要務。國民黨在台灣的文化殖民工程,或粗暴或細膩地進行了六十多年,透過屠殺、司法、教育、媒體等管道,在史觀、語言、文化各面向形塑人民的保守價值以及對殖民政權的認同。在保守價值方面,諸如:崇拜威權、拒絕現代化(知識科學化、政治民主化、思想自由化)、對政治冷漠、習於儒家倫理......;在認同錯亂方面,國民黨透過架接偽史觀、邊陲化母語、貶抑本土文化等手段,讓這塊土地及其人民失憶失語、亂認血親,並在自認鄙下之餘,對高等級的中華文明無限嚮往,竭力同化。經由國民黨刻意餵養而成長的意識型態選民,他們體貼蔣介石之於二二八的不得不然;體貼國民黨之於白色恐怖的用心良苦;期待儒家式的專制明君所帶來的安定與效率;謹小慎微地以為遠離政治可保安康;在去政治化的脈絡下參與時髦的社運;敵視任何衝擊他習以為常的價值改革(如轉型正義);認同中國文化、中國歷史、中國血緣;歧視母語;歧視以台灣為主體性的藝文創作。擁有這些特質的意識型態選民不只是顯性藍色族群,國民黨與時俱進,或嚴肅或輕鬆地在教育、媒體、藝文、娛樂、飲食等日常呼吸間,養成了一代又一代意識型態親近於國民黨的「隱性選民」(≠中間選民,但常以此自稱——他們不關心政治、拒絕表態,但會走進投票所,而且多(≠全)為國民黨之禁臠。如同教徒多數不會因某宗教師涉入斂財醜聞而改投異教,對於國民黨以保守價值與中國認同所培育的意識型態選民而言,國民黨是道統甚至是信仰的唯一代言人(此代言人已神格化),貪腐事件是個人問題,與信仰的內容無關。

利益網絡與意識型態的馴養(此二者多有交織,非各自為事)鞏固了國民黨的江山,屬於國民黨的利益選民意識型態選民,不只在國民黨發生貪腐醜聞時不離不棄,亦在執政無能時不離不棄——可以換人,但不能換黨,所以周錫瑋的執政包袱絲毫不能阻礙朱立倫的輕舟已過萬重山。這些國民黨鐵衛,不只為數眾多,更可怕的是他們多藏身為政治冷感的隱性選民;民進黨若了解其結構,就不會因「國民黨也貪腐」甚至「馬英九民調剩13%」而樂觀了。同時,民調的加權方式再也不能以「綠色選民不習慣表態」的陳年舊事為之。


四、擴大綠色基本盤

國民黨的利益選民與意識型態選民不只分佈在深藍——高階的既得利益者與中華教狂信徒,所謂對政治冷感的隱性選民(他們常被誤認為是無既定藍綠立場的中間選民),或有被國民黨經濟謊言所綁架者,更多則是在黨國教育下識型態與國民黨親和而不自覺,所以他們多數看國民黨比較順眼,這是國民黨細緻耕耘的結果。當社會是保守價值與中華(文化)認同當道時,不關心政治卻票投國民黨就理所當然了——雖然他們死抱「中間選民」的會員證並拒絕承認自己是藍色基本盤。

正如國民黨的選民不是先天而成,綠營的選民亦有其成因。相對於國民黨的政商網絡與黨國不分,民進黨目前的基本盤幾乎都是意識型態選民。其價值觀與認同為何?不同於國民黨以殖民之力由教主為教眾灌頂教義,「民進黨」的意義是由爭取民主人權與爭取國族獨立的反殖份子共構,而後經由論辯、淘汰以形成「民進黨該做的事」——爭取人權(價值)、爭取獨立(認同)。綠營的價值與認同是由意識型態選民(尤其是深綠)所推動,他們不只理念超前民進黨,並致力於強迫民進黨頭人埋單,這與國民黨的宗教性——教主佈道,信徒信受——截然不同。正因為國民黨的洗腦教育無所不在,所以藍營選民中還可區分為關心政治者與不關心政治者;但綠營選民則多數是因為覺醒,才成為不義體制的對抗者——這可以解釋為何綠民多關心政治以及貪腐醜聞會重創民進黨。

台灣的選舉,尤其是五都、立委、總統層級的大選,基本上就是藍綠利益與意識型態的對決。即使是搖擺於藍綠的中間選民,只要去投票,不論是投藍或投綠,他這次的抉擇亦是由藍綠陣營所代言的利益或意識型態所驅動,所以藍綠選票的消長,就是利益選民與意識型態選民的位移。若以絕對得票率的歷史低點當作藍綠的基本盤,綠營:藍營:中間選民(不投票選民+搖擺選民)=3:4:3(連結)。比起移動藍綠鐵票,吸收中間選民以壯大自己相對容易。但要如何吸收中間選民?國民黨知道納入基本盤才是王道,基本盤不是黨證數量,而是利益的依附與意識型態的同化。國民黨絲毫不放鬆腳步地製造台灣經濟日益依賴中國的形勢,無孔不入地傳播保守價值與中華認同。民進黨不能停留在貪腐與清廉易位的美景中,應積極擴大綠色基本盤,也就是要經營綠營的利益選民與意識型態選民:

第一,對於利益選民,民進黨要正視自己的應(或可)代言階級,以分配正義的訴求,讓被剝削者不再盲從剝削的源頭(國民黨)。蔡英文為12年大選所提出的十年政綱,是民進黨第一次有系統地左傾,選後應以易懂的語言繼續普及深化。

具體的作法,是借鏡歐洲左派,提出階級立場鮮明的經濟、財稅與社會福利政策,讓被國民黨及其近親所剝削的受新階級不再恐懼於「中國生氣、老闆倒閉、勞工失業」的國共合謀,迫使「國民黨是資方代言人、民進黨是勞方代言人」的形象成為社會共識。利益選民因為各自認識自己的階級處境(目前資方有鮮明的階級意識,勞方則極為匱乏),將投向不同利益代言人的旗下,國民黨就無法勞資通吃。

第二,對於意識型態選民1.民進黨要有勇氣先於民眾,以人權為核心有系統地批判保守價值及不義體制,誓言改革,而不是鄉愿地說「這個構想很好,但我們要看社會共識......」。2.要推動政體與文化解殖:清楚界定台獨的雙重意義——對外拒絕PRC併吞、對內拒絕ROC殖民,與知識界合作重建以台灣為主體的史觀,動員可用的政治資源盡力翻轉台灣語言與文化因被殖民而邊陲化的現況,清楚論述台獨是解殖運動而非極右的民族主義。

上述轉化意識型態選民的策略,都可以「轉型正義」概括。民進黨必須以「人權」為核心,系統性地宣傳轉型正義之必要與內容,讓台灣人了解:對正義的追求,是對歷史與當代的負責,並非耽溺過去,亦非操弄悲情,更非撕裂族群,一群對歷史與正義無感的人,如何可能避免歷史悲劇再現?如何可能穩固民主價值?轉型正義的內容不只是司法、歷史記憶的平反,在台灣的脈絡中,更關鍵的是「解殖——憲政解殖、認同解殖、文化解殖。正因為民進黨執政八年卻對轉型正義輕忽,所以殖民的法西斯政權可以班師回朝。若民進黨在那八年徹底為台灣轉型正義,台灣人的價值與認同皆與國民黨決裂,不論民進黨再貪腐,取代該黨的,不會是殖民政權復辟,而是本土的民主政黨。在殖民政權煙消雲散後,貪腐醜聞才會公平地成為所有政黨的致命傷,台灣的政治遊戲才會步入現代。

民進黨目前雖然在野,但仍應運用可能的資源推動局部的轉型正義工作,更應經年累月進行轉型正義的政治宣傳以教育民眾。既然意識型態決定投票行為,不論民進黨想爭取中間或淺藍選民,試圖讓「不綠的變綠的」才是王道,也就是要進行意識型態說服。肯定威權的選民、認同中國的選民,不可能因為國民黨貪腐就轉向支持民進黨;但是若因為意識型態的翻轉(轉型正義是關鍵)——唾棄威權、認同解殖,這些人就可能位移為民進黨的基本盤。希冀意識型態選民擴增,必須長時間耕耘;民進黨過去戰略錯誤之處,是怠於經營選民意識型態的綠化,試圖以迴避國家認同的方式、甚至以近似國民黨的主張,獻媚於習於國民黨意識型態的選民,但他們為何要選山寨版?


五、結語

綜上所述,民進黨必須務實地擴大基本盤,本文提出兩個切入點:1.以左派政策鬆動國民黨的利益選民,2.以轉型正義為核心的解殖論述擴大綠營的意識型態選民。——也就是「獨左」。無論民進黨是否能卸下貪腐污名,都應持續進行「改變選民」的政治工程。否則,2016年將重演2012年的情節,因為選民結構了無更動。更何況,國民黨不論弊案如何纏身,都未曾停止擴大藍營版圖的腳步;民進黨,請振作!





延伸閱讀

◎評姚人多〈民進黨的未來〉(by 格瓦推)(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