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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4月28日 星期六

五分鐘,幫您破解法國大選 (by 佛國喬)

(OGM=基因改造食物。小心,選Sarkozy ,搞不好選出一位基因改造人總統!!哈。攝於巴黎市中心) 

社會黨總統參選人Royal輕裝前去投票,那是一個我聞所未聞的小村落,景貌宛如數世紀來未曾更動,伴隨著Royal走向投票所的數十名村民,老老少少,熙熙攘攘,望著鏡頭的羞澀眼神,藏不住興奮,宛如Royal正是他們的姑姑或女兒,一家子正要齊步走向成功的盡頭。

農工不同家 

不孚眾望,這個不知名村落所位處的Poitou-Charente省,Royal贏得勝出,過去的三年 來,Royal不僅是這裏的省長,眾所皆知,這個職位也正是她要投入總統大選的熱身場所,孩子的爹身居黨祕書長(黨主席),鎂光燈聚匯於此,Royal始 終聲勢如虹,二、三年前就有一位漫畫家把對手Sarkozy畫成變裝癖者,嚷嚷著說:「如果法國真的要有女總統,我是可以這樣子的啦…」


就第一輪投票的結果,很不幸地,社會黨的策略未能盡其功:他們逆轉了Poitou-Charente的投票行為,但卻仍無法以「女性總統」來左右女性選民的決定,果然Sarkozy無需變裝了。  

(本人有幸曾經當過Royal的省民二年) 

Poitou- Charente是法國重要的農業省份,舉個例子,歐洲有一半的羊隻生活在法國,而法國有一半的羊隻就生活在這個省份。農人選票始終是左派的罩門,有人解 釋這是因為天主教傳統的影響,使其趨近強調傳統價值的保守右派,但其實另從歷史的脈絡觀看,即可了解為何農人支持左派比例少於平均值。 

法文maison一字不僅代表宅第,也謂指商家,在上世紀肇始,法國仍有三分之二人口是在家裏工作,他們包括了農 人、手工業者以及小商家,以下稱「獨立工作者」,大多以家庭為工作單位;這些人在進入1930年代後,受到大規模無情地淘沃,因為他們再也無法與新興身 份:工人階級競爭,這個原因不僅是經濟的、也是政治的。

 (猜一猜,麵包店老闆是左派的多還是右派的多?) 

隨 著工廠的林立,公權力逐步地進入了工廠,將老闆的私人花園轉型為公眾議場,1892年政府成立勞動檢查員,可直接檢視勞動環境;1920年的一場鐵路工人 罷工,使工作合約不再是勞資可私相授受的約定;1936年「人民陣線」執政,象徵著左拉「我控訴」所激化的左右對立,一方終於推倒保守的國家主義者,知識 份子與勞工攜手合力,使得燎原中的極右派法西斯主義,仍不得擅入法國一步;「人民陣線」提高了勞工的薪水,首創了人人都有帶薪休假,以及每週上班四十個小 時,至今仍為美談。

 (共產黨黨報《人道報》:勝利,人民陣線贏了。) 


二戰後,法國為重整社會秩序,意圖整合出全民保險,這下子,獨立工作者終於受夠了,由於他們的力抗,使得法國的全民保險遲至1967年才得以實現。

 左右共謀 

在政府的羽翼下,勞工可以有帶薪休假、可以罷工、有保障合約、有保障工資,就全民保險而言也享有資方補貼,這些利益 全是獨立工作者無法享受的,他們甚至還得共同去負擔這些社會成本;亦即,在生產模式演化中,獲得最大經濟利益的資方,與逐步提昇政治地位的勞方,在一場左 右爭奪遊戲中,共謀把獨立工作者排除於社會利益協調之外。

法式的社會主義主張,其實是奠基在資本主義化社會,甚至反 客為主,是在幫助社會的資本主義化。比如社會黨多所強調的政府該補貼大眾交通,不啻是要將舉國境內的人力拉往工廠的集中地,而幫助資本主義發展?或者使城 市規模得以擴大,來容塞更多勞動人口?但是,這項福利對獨立工作者而言,是鮮於受益的,至少大部份用不著搭公共巴士、捷運去上班,如農人、麵包店師父、小 超商老闆。 

於是政府投入公共服務愈多、政府介入勞資關係愈深,獨立工作者就愈被排除在社會利益分配之外,他們第一次挫折來自於 資方的經濟競爭,第二次的挫折卻來自勞方的政治競爭:一個「全能政府」對他們反而意謂著不公;因此,二權相害取其輕,他們寧可傾向於票投右派,降低政府干 預能力。


(Bayrou可是農家子弟) 

但 是這場選舉卻提供了另一個選擇:中間派,相較於其他候選人,Bayrou具有強烈農家子弟的形象,光是他利用教書之餘,幫助寡婦媽媽把農場經營起來,就可 以在《法國民間故事:二十四孝》編寫感人的一章了;根據IFOP於三月初一場針對農業人口的民調,感覺與他們最接近的候選人,右派Sarkozy得到 32%,Bayrou高達有26%,而票房毒葯的左派Royal,只得到10%,還少於極右派Le Pen的13%;投給中間派也算是獨立工作者對左右共謀來一次歷史清算;當然,Royal不是農人的姑姑或女兒,也因此更必需作此扮演,社會黨於是選擇了 一個最具農村風光的小村落,在投票日當天,由無知的村民們一齊陪同演出。 

當然,今日的農業早就整合於資本主義的運作之內,最簡單的例子,基因改良食品(OGM,亦見首圖Sarkozy額 頭)將讓農人不得不屈服於大企業下,歸功於Bové以及其「農民聯盟」長年努力,這種與大資本家對立的危機感並不迫切,故難以扭轉農人於右派的傾向;於 是,這位鬥士就被自己過去的成績給徹底打敗,以「另類左派」之名,名列倒數第三。 

誰的自由、平等、博愛? 

獨立工作者之中,卻有一支是對右派較 無興緻:自由業者,這個例子和農業人口收入較低卻支持右派相同,都顛覆我們對左右/階級的刻板劃分;有人認為這一群人由於知識養成過程,便樂於與高唱「自 由、平等、博愛」的左派並肩而行;但是,另一解釋也可以這樣來看:他們無需負擔大量受薪者,但與他們社經地位雷同的資本家,卻要面對這項考驗,由此可知, 左派執政對其地位競逐可是有所助益。 

教育工作者雖然不是工人,但仍是受薪者,他們和國營企業員工相同,不僅有與雇僱者談判的可觀能力,談判對象還直接是政府,顯而易見,他們將比其他雇僱者更堅定支持左派;又一次,我們無需從「自由、平等、博愛」理念去解釋投票行為。 

Royal在選戰中,說出每個家庭應該都有一把國旗、每人都要會唱國歌,因而倍受批評,坊間多以為這是左派把保守份 子的國家主義拿來招搖,這樣的解讀其實大錯特錯;就社會主義者而言,他們反對的是權力集束於少許有錢人,但從來不反對國家層次的集體性,甚言之,相對於右 派強調政府功能該退位給資本邏輯運作,他們更強調「全能政府」的優勢;Royal的表態,其實是要拿「自由、平等、博愛」這些慣有的國家價值認知,來普遍 化社會主義的理念,以掩護其階級利益,只是玩得不漂亮而已,才會連在黨內也是噓聲連連。 

同心圓的國家 


「左 右共謀」的另一個勾當,是關於首都角色,法國是一個單一核心同心圓的國家,所有交通系統從四面八方向大巴黎收束起來,而大巴黎續向巴黎市集中;就人口而 論,大巴黎省不過是法國本土二十二個省份之一,人口卻佔達18%;而巴黎市也不過是大巴黎省中心一個佔0.9%的蕞爾小地,卻住了該省19%的人口。 

這樣的政治地理學,使得全法的資源也向首都集中過來;強調中央集權的右派,樂於將國家資源投入巴黎;而強調地方主義 的左派,對於巴黎的偏愛也不遑多讓;顯而易見,第五共和唯一的左派總統密特朗,其諸多的文化大政績,從巴士底歌劇院、科學工業城、奧賽美術館、羅浮宮的金 字塔…哪一個不是剛好位處巴黎市?這樣的左右共謀,其實是仍在之前討論的脈絡之下,大巴黎的住民是工作史演化的成功代表者:最富有的資本家與講話最有力的 受薪者,代表著當今社會的主流價值,而其所享受的社會資源,對於遠離巴黎的人而言,自是不公平的。

 (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同時以大都會為溫床) 

十 二位候選人可以區分為二群體:代表主流價值的前三名,他們 是有可能進入第二輪的中間偏左(Royal)、中間(Bayrou)、中間偏右(Sarkozy);代表非主流價值的其他九位候選人,則是毫無可能的極左 與極右,但九人仍襲捲了16%的有效票。雖然手邊並無數據統計,但依同心圓政治地理學,我仍可以很有把握猜到,非主流候選人所共同獲得的選票比例,巴黎市 應低於大巴黎地區,而後者的又應低於全法;若要問哪裏是這些非主流選民的重點區域,只要把這些極左、極右的得票比例相加,再拿出法國失業率地圖,就可以發 現驚人的雷同,這分明就是肚爛票,他們(勞工、失業者、年輕學生)被社會運作所排斥,自然他們也拒絕去增強社會主流價值。

 誰在乎非法移民? 

在法國的極北端與極南瑞這二個高失業區,又有明顯肚爛票的分化:極北的偏好極左、極南的偏好極右;自是移民因素,讓 臨近北非的地區選擇「零移民、遣送所有非法移民」的Le Pen。台灣坊間報導在強調Sarkozy的移民之子身份,跳躍成法國對族裔問題的寬容,殊不知法國所談論的「移民問題」是有族裔針對性 的,Sarkozy家庭的貴族出身自不在移民問題討論範圍內。反之,大家都說Le Pen是種族主義者,我卻要哈哈大笑說他才不是,因為他的移民問題沒有族裔針對性,沒有discrimination,他甚至指責Sarkozy這類的移 民之子,不該一進人家客廳,沒兩三下就想坐上主位。其他的法國人卻是可接受東歐二代移民當總統,也不願讓海外省深膚色的十代國民來當部長。 

法國大選第一輪投票的前一天,全場競選活動皆被禁止,登上電視的卻是百餘位非法移民,他們在巴黎組織一場街頭抗議, 沒有警察去現場逮捕人,也沒有引起任何人去檢舉,他們控訴Sarkozy「對移民進行蒒選」是反人性的,而「個案審查移民」的Royal則與之沒有二樣, 極左派所追求的「非法移民全部就地合法」,自是他們的最愛。 

法國持有二項世界紀錄,她是全世界平均工時最短的國家,也是全世界老闆在制度上負擔最重的國家,如果這個國家沒有移 工、沒有非法移民打黑工,來這裏吃苦耐操又不受益於完整福利與保障,早就終止運作了;勞方得利於短工時,資方得利於可減輕負擔,於是少有人願意拿法條大規 模對這些人開刀,或高唱零移民,這又是一場「左右共謀」的美好光景。但是,外國人這新角色的加入,使主流與非主流的界線重新定義,左右共謀過去的一方代表 者:勞力工人,隨工作演化,被迫退出主角力場,轉身一變成為極右派支持者。 

由此來看,極右派的產生不能直接訴諸移民問題或非法移民問題,後者只是「左右共謀」下一顆被操作的棋子,極右派的產生其實是對「左右共謀」的反動。

 (右派Sarkozy的競選口號是:「團結一起,什麼都有可能。」結果反對他的小傳單,硬加上極右派Le Pen,變成這二個人在一起…但其實真相也並非如此) 

 中間路線發功? 

中間派此番可以側身為主流價值,除了之前所言,獨立工作者對「左右共謀」進行了歷史性清算,主因尚需遠推五 年前的大選結果:極右派Le Pen在舉國驚訝聲中進入第二輪,這五年來,Sarkozy向極右靠攏,造成上屆Le Pen的選民高達有五分之一改投他,氣急敗壞地,Le Pen要其殘餘的支持者在第二輪缺席,即極右要杯葛右派。

 (看著左右二隻大雞,中間的待宰的毛蟲說:「好吧,我必需要做一個選擇。」)


(像上帝的Sarkozy,站在「團結一起,什麼事都有可能」的講台上,說:「我將是所有可憐人們的總統,窮苦的、老邁的、疾厄的、中間派的…」,本言詞是在模仿他進入第二輪選戰的超噁心感言。)

如 果Sarkozy選戰過程向中間靠攏,壓迫Bayrou空間,而不要得罪Le Pen,是否就可更高枕無憂地面對第二輪投票?答案是無法肯定的,因為Bayrou在獨立工作者中有明顯斬獲,這些人傳統上是較不偏愛左派的;而Le Pen卻在工人階級得票率傲視群倫,這些人在傳統上卻是會被左派福利政策所吸引的;亦即,Sarkozy在選戰中提出「移民與國家認同部」,不是要高揚 「國家主義」的 旗幟,而是要鞏固工人階級的心,因為後者自認為是移民的受害者。總之,Bayrou的冒出不是因為他提供了什麼新價值,也不是什麼新中間理論在發功,只不 過是Sarkozy與Le Pen的決鬥讓出一個空位給他玩,由於這是一個毫無新意的空位,右派可隨時收回,不信的話,幾天後的第二階段投票,或是幾個月後的立委選 舉就可見真章。

 工作、左右、選戰 

左派與右派的對抗,無法簡化為階級的對抗,揭開歷史布幕也不 是所謂理念與利益的交戰;工廠的勝利迎向了左派的勝利,將農人、手工藝者等獨立工作者給遺棄於歡呼聲之後,但幾十年後,工人隨後也被迫退場,工作型態的演 化,讓左右共謀的協商者、被排斥者進行了調整;就今日工作技術的演變,如網路的興起,使得獨立工作者(如soho族)愈來愈人多勢眾,這類曾經在百年來較 被排斥於利益協商外的工作族群,是不是在不久之後,會登上主談判桌呢? 

觀察工作型態的演化,就是了解此番大選的重點,在諸多民調也顯示,這 場選舉最聚焦的議題是工作、購買力,之後排序才是社會保險、治安、教育等議題,而所謂的「法國在世界的地位」、「移民問題」二議題從未進入前五名,但卻被 台灣傳媒誤導為法國選戰的角力原因,是故撰寫本文,剖析法國左右政治浮動於工作史上的演化過程,並在該脈絡下試圖解釋這場選戰中,各黨的選戰策略及其成敗 因素。


後記:我知道,這篇文章的題目很唬爛,這是為了吸引別人寫「三分鐘,幫您揭穿Joe在唬爛」的伏筆,各位大德就不吝重筆鹹口加辣手批評,畢竟小弟對法國政情不是很熟,法文又不夠好,只好以我小人之心度法國之腹了,希望沒有從頭到尾都是屬於我個人在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