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靜坐的超級英雄說再見〉 SK
〈豬一樣的隊友?為佔領行政院讚聲!〉 格瓦推
〈恐中 vs. 恐正常〉 佛國喬
〈不只學生,是年輕世代的奮起〉 新一
〈向靜坐的超級英雄說再見〉 SK
看到衝進立院第二天可以激出這麼多人上街之後,我本以為可以不用再去糾纏些那些禮不禮貌、暴不暴民的問題,我以為我們可以更進一步,把心力拿去討論其他更生人勿近的東西,比如中台和統獨問題。但這兩天卻發現,整個討論方向又落回到暴力和秩序上面,覺得有點遺憾。
完美的民主政府作為唯一合法的暴力
即使到現在,仍常常有人會說,這是一個民主法治的社會,一切依法行政,謝謝指教。的確,一個理想中的民主法治社會,我們應該要交出我們使用暴力的權利,把一切的暴力的使用權收歸到政府之下,受到法律的管制,一切問題也都應該循體制內被公正地解決。
當一個法治國家正常而完美地運作的時候,我們的確沒有理由尋求體制外的暴力抗爭,然而,我們同樣必須清楚地知道,台灣,甚至地表上的任何地方都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完美的民主法治國家,所有國家都仍在朝著那樣的理想掙扎地前進。當我們離那個理想越近,人民所擁有的暴力當然理應要被減少,而當我們離那個理想越來越遠,人民也就擁有越多使用暴力的正當性。公民暴力的正當性從來不是全有或全無,而是總在光譜中的某處。江宜樺說得好:「如果一個體系宣稱自己是民主體制,但是它對成員的訴求沒有認真回應,那麼抗議是有正當性的,那怕是暴力的抗議。那個正當性的多寡,就與體系麻木不仁的程度成正比。」
獨裁觀點與民主觀點下的抗爭活動
這裡的暴力當然不是指個人與個人之間主動傷害對方的暴力,而是指人民用來抵抗政府暴力的那種卑微的、弱者的暴力。
暴力這個字會令許多人直接聯想到一些十分可怕的畫面,比如新聞上被馬賽克的斷肢,或者電影裡面血腥的凌遲,但這裡並不是為那種程度的暴力要求正當性,而現在的抗議團體也從未主張那樣的暴力。在台灣,這幾年來就算是最激烈的抗議活動,差不多也就僅止於理性和平地丟丟雞蛋、擠擠身體、臥臥鐵軌、敲敲窗戶,但仍有許多人會對這些不夠輕聲細語的衝突感到噁心、過激,認為總是暴民在攻擊警察,想像這些和平理性的小暴力會動搖國本,若不加以強力制止他就無法教小孩(儘管他可能常常打小孩),彷彿台灣社會充斥著一大群蓄勢待發的暴民,只要一有任何破口,他們就要傾巢而出顛覆政府。
在任何正常民主國家中,體制外的抗爭,不論暴力非暴力,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比如就在行政院鎮壓事件的同一天,西班牙也因為政府的緊縮政策而上街遊行,並爆發嚴重的警民流血衝突。「體制外抗爭」和「軍事武裝政變」是天差地遠的兩回事,但由於許多台灣人從小接受了黨國的教導,因而時時對於顛覆政府感到恐懼,一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覺得完了要革命了。這種十分恐懼動亂並覺得處處是暴民的心態,其實都是獨裁之下的遺緒。
然而,一個容許適度衝突的、有彈性的社會才是社會發展的健康方式,若是把一切不乖順的活動貼上暴民標籤,拒斥一切衝突,這種僵化的社會才會有隨時崩潰的危險。這幾十年來,大部分的台灣人並沒有看過真正失控的暴民在街上打家劫舍、放火燒屋,但卻對暴民深深地感到恐懼並深惡痛絕。我們必須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台灣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暴民,唯一存在的就只有不那麼乖順的良民,以及這一百年來所累積的,對國家暴力與公共事務的集體恐懼與逃避。這種集體性的恐懼與逃避常常會扭曲某些人的視角,讓他們對血腥鎮壓不僅毫無感覺,甚至大聲叫好,但卻對行政院的玻璃損毀感到義憤填膺。
超級英雄與暴力
在任何運動中,暴力和秩序兩者作為工具的價值同樣重要,沒有誰比較優先。然而,當我們不停讚揚其中一種,就很容易把它從手段昇華成至高無上的規範,甚至成為目的之一,如此便會壓迫到相反的一方,這將使本來應是平等的兩種策略,失去了運用的彈性。換句話說,當我們開始習慣性地讚揚秩序,那就會使我們趨於保守,使自己往體制內的方向靠攏。
去年八月,1985成功號招了25萬人,在凱道上進行了一場大型的公民教召。站在教育的角度上,我很肯定1985降低參與門檻所帶來的公民覺醒,但我同時也覺得,當1985看到他們所代表的那種精神在這次的運動中遇到排山倒海的攻擊,甚至因而波及到自己的時候,1985應該要感到開心,因為這才是他們所希望的公民覺醒。去年八月對理性和平表達不滿的人只是不成氣候的少數,但半年後這種不滿卻能被廣為流傳。我真心覺得這種進步是1985的貢獻。當你選擇成為梯子,那就必須準備隨時被大家拋棄,而且應該以此為傲。
我看過許多超級英雄的漫畫和電影,但從來沒看過一個只會靜坐的超級英雄。1985當初選擇了匿名的超級英雄作為非暴力抗爭的號召,但超級英雄的本質卻是一種異於常人的暴力。一個只能靜坐的超級英雄就如同1985的精神一樣,是個矛盾的概念,必須是一種過渡性的存在,等待著被遺棄。這才是那一年,1985教我們的事。
關於民主嘉年華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這兩年我們已經做了許多實驗。儘管人潮一次比一次洶湧,氣氛一次比一次激昂,但一覺醒來,不論是20萬人的反核大遊行,還是25萬人的白色力量,都宛如一場夢。
當體制內走不通的時候,我們稍微激進地在體制外舉辦嘉年華會,那當我們發現嘉年華也走不通的時候,該怎麼辦?當民主的危機越來越大,當獨裁的體制越靠越近的時候,該怎麼辦?當政府已然把反抗它的學生當成仇人而用血腥的方式驅離時,又該怎麼辦?還靜坐以待斃嗎?
〈豬一樣的隊友?為佔領行政院讚聲!〉格瓦推
壹,公民性的死亡與重生
台灣中國服務貿易協議是一項禍害台灣甚鉅的國共合謀:它是不平等協議、它是黑箱作業、它強化階級壓迫、它是中國統戰台灣的陽謀。中國將藉由掌握關鍵產業與改變人口結構而更全面細緻地掌握台灣,台灣的未來將不可逆地指向香港、圖博、東土,我們會失去主權、文明、文化、財富與民生安全。
如果將馬政府的前國策顧問郝明義於2013年6月21日公開發表文章反對服貿,視為反抗運動的鳴槍,起跑後的八個月,政界、學界、公民團體確實展開了密集的交火辯論。但是,為何這項將台灣推向PRC殖民深淵的國共密議在曝光之後,卻無法吹起全國性的反抗風潮?儘管絕大多數人皆無法置身於惡果之外。
公民的希臘文是politès,在當代政治學意指「持有權利的政治主體」。最廣義的政治涵蓋社會一切事物,次狹義的政治指共同體(社會)的建構與運作,最狹義的政治意味各種權力的實踐。當公民對於關係切身的政治事物冷漠,或無法運用理性以了解這個複雜世界的挑戰與取捨,並投身必要的公共辯論與政治抉擇時,這意味著公民性(citoyenneté)的消亡。
台灣的公民性是否普遍死亡?
是的!因為儒家社會習於道德論事,以修身的角度對公共場域之人事物進行評價、針砭,甚至以之為改革關鍵,以致疏於制度考察、輕忽政黨差異、仰望人治,最終疏離政治。
是的!因為被國民黨完整規訓的社會中堅,將公民性去統獨、去政黨、去高爭議,己誤誤人地讓公民重視姿態甚於訴求、讓社會動員成為一日嘉年華、讓「志在參加,不在勝利」的精神自慰掩蓋運動初衷的遙遙無期;當公民運動假掰化為一種身份履歷後,公民性的只存其形亦理所當然。
公民性是否可以再造?
可以。但再造的號角,不源於壓迫的超限,亦不先決於智識的培養;台灣需要一把火,一把能穿透媒體圍牆、震撼全國人心的憤怒之火。318攻佔國會的基進行動,終於讓台灣的公民性浴火重生。
貳,「基進」是價值之所在
「佔領國會」的能見度,終於讓反服貿的怒吼被全國聽到。一個基進(radical)的起手勢,揭開了正港公民運動的序幕。
318的基進行動濫觴於基進的理念:透視服貿的本質,它是中國帝國主義殖民台灣的傳送門。所以不只反對國民黨以踐踏程序的方式強渡關山,亦反對親中集團掌握國會多數的實質審查。當代議政治淪為帝國打手後,以直接民權之名,宣告無效。
因為反帝反殖的基進理念,爆發出佔領國會的基進行動;因為佔領國會的基進行動,鼓動了「自己國家自己救」的全國風潮。自此之後,反服貿不再只是反對黨、知識菁英與特定公民團體踽踽獨行。近年來,台灣社會已習於在對抗國共陣線的戰役中失敗,失敗主義的瀰漫,讓在野監督與公民示威淪為行禮如儀,還間接造就了一批以冷嘲熱諷為業的先知。但是佔領國會的號角,集結了沛然之勢,一舉擊潰因循、沈默、懦弱、冷漠、麻木、鄉愿,讓真正的公民性——國家是一種永無休止的全民表決——以堅決的姿態宣告「何謂民主」與「民主如何可能」。一掃對民主想當然爾的天真,讓這個民主轉型未竟的社會覺醒:民主必須經由抗爭而進步。
這不是萬人凱道的嘉年華,不是一日公民的體驗營,更不是國民黨外圍組織所建構的防火牆,而是實實在在的起義、抗暴,是向國民黨宣戰。基進的姿態乘載基進的理念:以佔領國會的基進,宣告反帝反殖的基進。這場抗暴,非基進不足以成其勢,因循的姿態與鄉愿的訴求都無法如驚濤拍岸地捲起千堆雪。
抗暴的號角由基進的公民所吹響,抗暴的能量更需由基進的姿態與理念來持續。溫良派的姿態會讓國民黨減壓,溫良派的理念會浪費以基進為代價所打開的空間。過去數年的公民運動,已被證明充其量作為國民黨統治的點妝;如今衝出新局,台灣的公民性獲得救贖,我們必須肯認:基進是讓運動成為可能的必要元素。基進不只是入場卷,更是抗暴能走多遠的條件之所在。
參,佔領行政院的意義與效果
如同318攻佔立法院,323攻佔行政院,亦是實踐以基進為戰略的戰術——都是佔領最高公署。在佔領立法院一週之後,再啟佔領行政院的行動,不事後諸葛,也能預判三種效果:
第一,就對抗國民黨而言,不僅可破解馬政府以敷衍戰術形成的僵局,更會對其形成骨牌效應的壓力,可提高我方談判籌碼。
第二,就運動自身而言,當佔領立法院所激起的全民怒火有衰竭之危時,佔領行政院有添薪之效,擴大號召。
第三,對決策核心而言,讓基進的姿態與主張貫徹這場抗爭的進行,以免妥協派在內部瓦解士氣,並流失談判籌碼。
事後證明,國民黨的法西斯本質,加碼了前二效果。國民黨以反人道手段,將政權置於人民最根本的生命權之上:暴警以故意殺人之主觀犯意,逾越執法應有的界線,以武器攻擊手無寸鐵、無攻擊意圖的民眾之頭部;並驅逐醫療團隊,禁止醫療行為(阻止醫療的行為,就算是「六四」也沒發生,就算是兩國戰爭也沒發生,人民不只被政府看作是敵國,而且還是非人化的敵國)。當國民黨的反人道罪行(其實是慣犯)被傳諸於世後,不只引發更大的社會撻伐,還招致國際對抗暴運動更大的同情,如國際記協對國民黨發出譴責,再如美國眾議院外委會表決確認台灣關係法的重要性,並發言支持台灣獨立;我們罕見美國國務院主動對台發表談話,但此次流血已讓該單位表達對服貿的關切。啟動暴警的馬江政權,其統治正當性已遭遇318之後的最大潰堤。馬英九再也不能對立法院的「和平僵局」視而不見,退場談判的壓力已傾斜於國民黨。
這些對國民黨不利的新局,都是行政院行動的效果,而且是抗暴志士以鮮血激發的效果。佔領行政院的決定,是正確的;參加是役的志士,是光榮的。我們不願也沒預料到戰果會因同志的鮮血而擴大,我們必須對所有負傷的同志道歉道謝:對不起,身在巴黎的我沒有在現場與你們一同承受恐懼;謝謝你們,你們在最艱困之際,推動了抗暴志業的前進。
肆,運動的詮釋權
因為323事件以流血作結,讓攻佔行政院行動被某些同志負面定調,甚至認為是錯誤的決策,這樣的立場是有問題的。
首先,佔領立法院吹響了抗暴的號角,佔領行政院則持續了抗暴能量並揭開了國民黨暴政的真相,如果前者應被肯定,後者亦然。第一天三百志士佔領國會後,國人並非在觀望國民黨的反應後才挺身集結、並非在確定「立法院是和平的」才來響應,群眾有其風險的自主評估。兩個行動的差別只在於國民黨有無暴力驅離,若我們以此來對兩個行動作雲泥評價,那不僅是把評價權交給對手,也是對於「國家暴力是對付公民抗爭的良藥」的無條件屈從,甚至是自己推翻了抗爭的正當性。
再者,以流血來否定行動,甚至以已預測或沒能預測到流血來否定行動,將使目前立院行動無以為繼,因為立院內也並沒有人能夠保證國民黨不會在立法院重演行政院的作為。
若不圖追究國家暴力的首謀,反而討伐佔領行政院行動之責,不只是屈服於國家暴政之下,亦中了國民黨轉移焦點的獵巫陽謀。群眾運動經常是無首謀的,臨場變化極多。那些譴責攻行政院首謀的人,就是否定行政院行動,也間接否定立法院行動,更是收割他人流血成果還嫌血髒的不堪之輩。
文末,我必須再次肯定佔領行政院是一場成功的行動。行政院前的流血是神聖的,是這些犧牲驅使美國國務院發言、驅使大量國際媒體報導,這對之後的行動安全是很大的保障。急著譴責、撇清或切割者,箇中心態值得玩味。
〈恐中 vs. 恐正常〉 佛國喬
憤怒如何而來?服貿的情節若是改成日本或紐西蘭為對象,佔領立法院會得到這麼廣泛的支持嗎?不,請誠實地告訴自己,此事的嚴重性不是在黑箱、開放程度、潦草評估,這些的確令人詬病,但最大的疑慮還是在「中國」兩字:我們尚且還在問那兩字是不是毒葯時,國民黨已經粗暴地押住我們,指之為健康食品要硬塞入我們嘴裏。
信任感的藍綠差異
台灣因服貿而撕裂的民意,其實就是對中國政權是否信任,否則,一個黑箱作業的經濟協議、一個公聽會辦完也不能修改的經濟協議,怎還能去支持呢?
台灣有個很難讓世人理解的現象,有一個黨、有一群人,面對著一個誓言消滅我方主權的政權,一個專制政權,有明顯的外交打壓與軍事威脅,居然還能對之有著高度信任感;更糟的是,對於正正常常的不信任立場,這個黨、這群人卻從來不想去理解也不願去體諒,甚至也不想去解釋其自身對中國的信任如何而來,只想強迫對手接受。
事實上,信任感的差異有時是很難解釋的,若是此信任感來自於一種極端的國族主義情操,以致於可以從認同國家過渡到信任該國專制政權,這教非中國國族主義者如何接受?再者,若是此信任感來自於其個人或家庭早已置身於中國裙帶資本主義網絡之中,如同張慶忠立委抽屜全是中國名片所能意謂的,這又教一般庶民如何接受?
維持在台灣政壇的代表性,是藍營權貴們進入及保有中國裙帶資本主義網絡位置的必要條件,而對台灣人進行「經由中國化才能通往全球化」的洗腦,則是穩住代表性的遊說術;台灣人相信了,甚至不少人還認為在經濟低靡期,以某程度的主權、自由與民主來交換經濟是可妥協的。但對選民尚且還是個冒險,因為政黨政治奠基在責任政治上,但國民黨在中國政策的失敗卻不用負責,反而可以從錯誤中取得好處:將台灣愈推入中國框架,讓中國對台霸權愈不容忽視,愈有利於中國國民黨執政。(這就是許多人口中「國民黨賣台」之背後結構)
不信任,已觸及了底線
然而這一次,不信任中國的一邊不願再繼續妥協、不願再繼續被中國國民黨帶著去冒險了。
首先,歷經此六年來的經濟愈加低靡、貧富差距愈加擴大,上述遊說術已被證明是謊言一場、是六三三一場,而我們心知肚明的代價又是血淋淋地被討索:民主倒退、司法保守化、媒體巨獸威脅、戒嚴時代的史觀重現教科書,其中2008年陳雲林事件及上星期攻行政院事件中的暴警鎮壓,更讓國人將憤怒燃燒成國仇家恨。
其次,過去的妥協都具有可回復性,但服貿協議卻是不可逆的,不論未來如何被證明弊大於利,現狀都是不可能復見;中國品牌、企業、人員的入台將永遠改變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不信任」遇上「不可回復」,答案應該只能是「試不得」。
第三,儘管兩岸交流之頻繁,之前沒有一項交流的影響是對個人有強迫性,任何人可隨意組合其生命史與日常生活的中國成份,要不要去中國旅遊經商、買不買made in China商品、去不去中國觀光客固定去的台灣觀光點,任何選擇都可隨心所欲,但服貿所會帶進來的中國品牌,若林林總總大量盤據於消費生活中,甚至形成托拉斯(如低價連鎖餐飲業),將使這些自由選擇變很困難。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此番的開放意謂著彊界模糊化的開始,這是過去二岸交流從未出現過的,中國可以趁此進行有政治策略的經濟移民,中國可以趁此掌握與台灣國安相關的產業(台灣未來還有通訊祕密嗎?),中國也可以在台灣境內以經濟打壓民主與台灣認同,如同今日反服貿藝人遭中國封殺的情節,將侵門踏戶在台上演,而中國在台企業以廣告主壓力迫使媒體修正立場,只是必然發生的牛刀小試。
信任著不信任
因為國家地位不受國際社會所保障,台灣人世代相傳著一種不安全感,任何理解服貿之惡的論述,缺了這一角度的理解都是有所欠缺或規避的,我們不應沉浸在服貿條條款款的討論中,也不應該便宜行事,只以批評新自由主義的方式批評服貿;請正視一個蕞爾小國在面對東亞最大霸權時,那種極力想守住彊界的集體渴望,因為這個彊界可以保護著民主與認同,可以維護住我們需要的自由生活、台式生活,可以讓我們覺得孩子們的未來仍有陽光。
我們不一定要死守住對中國的不信任,但化解不信任是中國一方需要努力的,因為他們是壓力源、我們是承受方,當國民黨又再一次罵我們對彊界的堅守乃是一種鎖國時,請您想想:小國面對大國,適當的保護主義措施是不是需要的?不信任起源於中國,為何國民黨卻反而要受壓迫方改變呢?他們為何總要站在壓迫者的立場發言?
誠實地面對您心中的本能直覺:不安全感與不信任感,這是正常人性,不要「恐正常」,任何一個人類當台灣人都理應有此提防,不信任壓迫者是弱者的武器、是創造弱者團結起來的的黏著劑,絕非「恐中」、絕非衝腦國族主義、也絕非無謂的意識型態之爭。信任著您心中的不信任,這是參與這場運動該有的基本心理武裝。
〈不只學生,是年輕世代的奮起〉 新一
中國國民黨籍的中和摩鐵大王張慶忠30秒服貿硬上事件,激起全台年輕人義憤,趁夜湧上台北街頭、衝佔立院,讓服貿生效的最後一哩路—3月21日立院院會—無法走完。隨即,馬鹿茸先生使出一貫擺爛招數,企圖以時間換取空間,消耗夜宿台北街頭與議場人士的體力;接著在23號午間記者會中一如往常跳針,引發了學生攻佔行政院、暴警血腥鎮壓的國際醜聞事件。
媒體跟輿論總愛將這場運動視為「學生運動」,但究其實,這不只是一場學運,而是一場為突破「悶經濟」與「悶政治」的死水狀態,而由「學生」為先鋒,所激起的台灣人民對那原以為枯萎未來的想望跟期待的運動。
學生跟年輕世代
台灣社會崩壞情勢嚴峻,工資大倒退17年,大學生平均起薪22K,南部更狂跌至19K的慘不忍睹;大學生不論主動或被動,只能以各種方式延緩進入全職就業身份:半工半讀、或讀研究所、或休學出國打工度假、或投入高普考隊伍、或以騎驢找馬方式在就業與就學間擺盪….。目前在台北街頭夜宿者的身份是多重與交疊,他們不只是全職學生,更多是在社會崩壞之下那苦尋出路無果的「年輕世代」。
馬鹿茸先生開出的選舉支票,是讓台灣社會以為只要跟中國經濟深深掛勾,633、黃金十年將垂手可得,但終究證實只是張芭樂票。因此,此次馬鹿茸先生為了讓服貿通過,不惜毒鬥王金平,更屢次表達服貿必過決心,最終不顧民主程序,靠著張慶忠這枚虎仔,以閃電偷襲之姿霸王硬上弓。統治正當性早已全盤鬆動的馬鹿茸,此時就像採花失風的馬賊一般,落得激憤村民上街敲鑼打鼓、集體圍捕。
世代正義運動到反台灣崩壞運動
媒體一開始是採取威權遺留慣性的惡意抹黑與妖魔化,但這反倒激起各階層素人與人民的投入,因為此運動訴求叩動了社會各階層人民這些年所累積的集體焦慮。
年紀稍長者,雖已在社會與職場中站穩腳跟,但家中子女陷入工作難找、低薪等等困境,有能力者被啃老、無能力者屢生衝突。此種存在家庭中的代間緊張關係,終在此次反服貿號角聲中被叩動。
至於職場中生代,則因為台灣經濟漸往「血汗經濟」方向崩壞,身受「上班打卡制、下班責任制」、工時拉長、工資停滯、物價上漲、望房價興嘆、生不起養不起…等等所苦。雖然馬鹿茸企圖將「兩岸服貿」跟「台灣競爭力」掛勾,並恐嚇否則無法與韓國競爭,但台灣人民早已知道,1998年韓國大學生起薪約莫台灣八成,目前此一數字是台灣的兩倍半;並且,台灣工時早達世界第一,連《富比世》都說台灣低廉與停滯的工資,是其競爭力的可恥來源。設若過去製造業資本外移中國,台灣工資倒退17年,那此次服務業資本外移中國,中國勞務入台,台灣工資還有上漲的可能嗎?
總之,318反服貿運動是一場由青年先鋒隊吹起世代正義號角,並叩動各年齡與產業焦慮心弦的運動,台灣人民再也忍受不了眼睜睜看著民主、主權與社會持續崩壞,卻除了嘆息幹譙之外甚麼也做不了。
2012年,美國政治與經濟學家艾塞默魯和羅賓森(Daron Acemoglu & James A. Robinson)合著社會科普暢銷書「國家為什麼會失敗」(Why Nations Fail: 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中指出:國家經濟的失敗繫於政治制度的良窳與公平與否。果若,馬鹿茸六年前以「笨蛋,問題在經濟」嘲弄阿扁並騙得政權,年輕人衝佔立法院與行政院,則讓兩岸經貿問題正式轉成政治場域的問題,這是企圖打破「悶政治」的努力。過往,遠離政治、厭惡政治的結局,就只是讓更爛更毒的物種掌權,與其如此,不如重新定義和奪回政治,重建一個經濟果實可以公平分配、社會公義得以落實的政治制度。
「318反服貿運動」所散發的訊息,是我們將有希望看到一個年輕世代的政治奪權運動,一群出身街頭的年輕人,不只是學生、不限政治經歷、更無需政黨派系當靠山,跳過野百合學運前輩的白頭宮女講古、超越學界某些反服貿平庸論述、擺脫NGO中生代領袖欲將運動保守化的自我設限,他們正在寫歷史、正在寫出上個世代寫不出的歷史,天佑台灣,我們居然有這群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