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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29日 星期四

政治鄉愿的代價:論台南孫文銅像遷移之爭 ( by 新一)

日前,台南市政府以「恐有殘破倒毀危險」之理由,計畫拆遷湯德章紀念公園的孫文銅像,不但引起中國國民黨份子的反彈,更指控南市府「假維修之名,行拆除之實」,引起民怨,製造「藍綠對立」。事實上,此一銅像遷移爭議,是件管窺台灣政治社會長期空轉的具體而微之事件。
市民要求努力下,終於讓228的受難者湯德章得以讓台灣人民認識(圖片取自coolanews府城報)。
遷移爭議中,國民黨指控綠色執政的南市府製造「藍綠對立」,企圖撩撥內建在台灣社會與人民腦中的「藍綠惡鬥」之嫌惡感,讓事件混淆為藍綠政治紛爭後,便可無疾而終,順利完成阻擾遷移計畫。

是的,這便是台灣社會的現狀,一旦「藍綠惡鬥」帽子扣上後,據說台灣高素質的「公民」就心生嫌惡,問題便會再次懸而未解,空轉便由此而生。事實上,誰該對此空轉現象負責,其實就是迴避政治表態的台灣人民自己。

迴避,就是讓歷史傷痛的書永遠無法闔上

事實上,南市府的心態是可議的。將國民黨第一號總理孫文銅像從湯德章紀念公園遷出,本就是政治行動—讓政治屠殺受難者紀念公園成為表裡如一的紀念公園,而不是名為紀念228受難者湯德章的銅像小小一枚,但公園內卻有一望即見的巨型孫文銅像,而形成一種不倫不類的空間感。南市府為了迴避政治爭議,以「恐有殘破倒毀危險」之名遷移孫文銅像,美其名是為了降低政治爭議,其實也是剝除透由「轉型正義」進行政治教育,及其對台灣社會的政治療癒功用。
圖說:當我們對於過去台灣歷史無知之時,我們要怎麼闔上這段傷痛的歷史過往呢?(圖為作者提供)

民主轉型過程中,移除前威權史觀與威權政治象徵,乃相當自然之事,但由於台灣民主轉型過程是在國民黨手中進行,導致於台灣「轉型正義」工程—對於過去的威權不義清算,幾乎付之闕如。嘗若有之,通常也是以「迴避政治」的方式為之,正因迴避政治,於是,過去的政治幽靈,便無法透由銅像遷移的政治宣告,獲得拔渡超脫,反而持續纏繞。

因此,倘今日孫文銅像得順利遷移,但因南市府的遷移說詞是以討好式的「殘破倒毀」之安全為名,社會也將喪失一次透由孫文銅像遷移的政治工程,進行對民主的文化性肯認。如同,國際學者早就從各國案例研究中發現,「轉型正義」對民主體制將產生至少三種功能:1. 制度性地再次對戮力於民主與平等追求之肯定;2. 合法地提供一種因歷史不義所致的負面情緒之發抒管道;3.將對過去威權的義憤與怨懟,利用教育啟迪的方式,把民主轉化成一種社會生活的過程。是故,「政治鄉愿」的台灣社會,不敢勇於面對歷史重量與傷口的社會,便無法透由「轉型正義」重構民主生活底下的社會信任與共識基礎,而不斷地政治鬼打牆。

政治鄉愿的代價?

早年,高雄市三多圓環,有一座騎馬的蔣介石銅像。此座銅像由唐榮鐵工廠創辦人兒子唐傳宗於1963致贈;詎料,馬頭向西,遂引來小人饞言耳語,病態的暗指向西之馬頭,乃蔣介石日薄西山之喻。畢竟,唐榮鐵工廠被國民黨充公,唐家必生憤恨云云。後來,「日薄西山」的饞言,改喻為「揮軍西進」的頌言後,騎馬銅像就此座落高雄市三多路與中山路的圓環路衝。

1980年代末,時值台灣政治自由化之躍進時刻,許多政治異議者遂常以此座銅像為政治秀場,表現出對國民黨獨裁權威的挑戰。從怪手衝挖、蜂炮炸、丟橘子、漆彈著色、蛋洗、銅像攀爬….,好不熱鬧。於是,現任的「白」副總統擔任高雄市長時,為免此銅像不斷成為政治人物挑戰威權的秀場,遂於1994年6月7號清晨,以「基於高雄都會的交通發展」為由,悄悄地拆除了此座矗立31年之久的騎馬銅像,並委由鳳山陸軍軍官學校認養,並重新立在校內的「至清樓」門口。

於是,讓三多圓環的蔣介石騎馬銅像走入歷史的是「都會發展」之優位,清晨低調的移除,則是避免任何把「移除政治圖騰視為是空間解嚴」的連結,因而讓台灣人民失卻了利用威權圖騰的移除,進行上述學者所列舉的三種有益於民主政體的功能與教育學習。

再者,威權象徵讓位於「發展」而非「價值(民主)」,再次肯認台灣版的「『發展』是硬道理」,肯定形而下的經濟發展而來的拆遷之優先性,讓台灣社會徹頭徹尾地受到「拆那」發展模式的主導與折磨。因此,不意外的,古蹟、聚落、居住,就這樣一一地在「發展」面前「仆街」(仆倒街上),而且這樣的「仆街式發展」,還可普獲市民愛戴哩。
圖說:2003年,美軍攻下巴格達之後,巴格達天堂廣場的獨裁者海珊銅像便被民眾拉下。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例如,舉國最夯的劉政鴻,可擔任土霸主,歸根究底,可是廣大在地苗栗縣民的發展有功之肯定啊?!又以高雄市為例,去年高市議員提案市府拆高雄市現代化的哈瑪星街廓,其實也是以地方發展之大義為名呢?!

於是,「鄉愿」此一沒有立場、昧於是非的討好,如孔子所言,是敗壞道德之人。同理,「政治鄉愿」為主旋律的台灣社會,喜好迴避政治表態,以為講「藍綠惡鬥」自身即高尚起來之人,也是讓台灣政治敗壞、空轉的推手,更是當前無止盡「拆那」式發展肆虐的社會代價啊?!

大聲地說出,既是威權殘餘,那就用力剷除吧?!捍衛的人,便是威權殘餘的幫兇,這有啥好迴避的呢?正因為我們的政治迴避,因此威權殘餘才會反撲,不是嗎?如同,當邇近日本安倍首相,提出把自衛隊改成國防軍之時,周邊國家一堆輿論便指控日本軍國主義復興。日本的自衛隊前身可是經過美軍駐日盟軍總司令部(GHQ)清算後重組,早跟二戰日本軍隊切割,此種經過清洗重生的自衛隊,仍舊會被扣上軍國主義帽子時,一脈相承從未裂解清洗的威權國民黨,出來捍衛威權遺產之梟叫狼嚎,不正是台灣「政治鄉愿」充斥所致的政治道德敗壞之表現啊?!
圖說:其實威權殘餘國民黨是台灣社會的共業,如不跨過這個歷史共業,台灣社會不可能往前走。(圖片來源:蘋果日報)

本文原發表於想想論壇《打狗吹水專欄》,網址: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articles/view/1178

2013年8月20日 星期二

尋找台灣政改的阿基米德支點 [新一]



前一陣子的白T大公民運動,讓許多憂心台灣社會在馬邦伯惡治下崩壞之人,感到振奮雀躍,並報以高度的期待,甚至從悲觀轉成樂觀,好似中國國民黨政權的下台指日可待。然而,此種樂觀情緒頗值得吾人小心;畢竟,當結構都未鬆動之時,國民黨是否如此便輕易垮台,是值得懷疑的。

況且,白T大公民並非一群意識型態基礎共識的群體,此群體的特徵內建通常是去政治與反國會主義,而非有這面向現實政治的(Realpolitik)的選民。誠如,布赫迪厄(Pierre Bourdieu)曾對「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會在政治方面造成衝擊的斷診乃是,社會將出現對公共事務的冷漠與「反國會主義」。一旦此兩事出現時,領導者貪污腐敗,被統治者則是執迷於宗教熱之中。布赫迪厄的診斷,似乎很輕易便可在台灣社會找到確鑿的證據哩。

因此,台灣過往的「『社會』運動」稱號,迅速地被個人化的「『公民』運動」之名給取代之時,讓人懷疑,此種以個人主義出發,並高度放大個人自我實自由的「公民」運動,是否跟新自由主義擅長以個人自由之主張,排擠掉國家權力,並裂解社會連帶性格之一貫操作方式,是否有血緣上的親近性哩。尤其,此種個人主義式的自我實現自由,跟馬邦伯政權善於動員的「拼經濟」為名下的自私藍丁或所謂「中間選民」,其實本質心態頗有可相互共鳴之處呢。

不論如何,我一直相信,政治結構鬆動後所釋放的效果,將比散沙般的「公民」運動,對此刻的台灣政改更具迫切性,也更為重要。

        拉開台灣政治結構的光譜


台灣是個低智商跟健忘的社會。記得,在民進黨輸掉2008到2012大選,「中間選民」這個不知所謂的群體,開始成為DPP落敗的理由,此後為了擄獲這「中間選民」的心意,民進黨必須學會「和理非非」(和平、理性、非暴力、非粗口)。2012年,資本家出來高喊「九二共識」後,據說中間選民又一夕之間轉向改信國民黨馬邦伯,選後台灣社會更加往親╱傾中方向奔去。

在此種氛圍環境下,台灣整體社會氛圍就愈往保守跟中國的方向滑去。然而,必須知道,民進黨並非輸在「中間選民」 註1 ,而是輸在選民的「安心」。因此,當台灣政治光譜的位置分佈圖:中共在台代言勢力(中共)、國民黨(馬英九)與泛綠三支之時,國民黨馬英九即已經佔據中間有利位置。

舉例而言,根據消費心理,一家餐廳提供300、400、500元價位的日式定食,則消費者普遍的潛在慣性,通常會選擇中間價位的400元定時。因為,300元定食雖然低價位,但消費者對其食材可能不信任。至於,500元的定食,消費者通常會認為食材的本價比可能名不符實,唯恐吃虧的消費者最安心的選擇是400元價位。同樣的邏輯,馬英九就像是400元的定食一樣,因為其位於政治光譜中間的位置,讓其已經事先佔據「安心」選民的選項的有利位置。

        基進側翼的政治意涵與效果


尤其,過往中國國民黨政權落跑台灣之後,政權存續(regime survival)的焦慮,幾乎鑲嵌為台灣的政治背景。因此,唯恐動亂的不安全感,必須獲得確保。但所謂的選擇中間的安全感是相對的,如同,餐廳內提供600元的定食時,此時所謂中間的安全選項將是400與500元兩組。

一旦基進側翼出現之時,國民黨原本從的僵固化的政治結構所取得的選票優勢,將大幅降低。再者,DPP這個倚靠選舉維繫生命的政黨,勢必在許多大是大非的議題主張上逐漸軟化,避免碰觸此些政治性高的議題而形成「過激」形象;因此,讓台灣社會愈趨保守跟去政治化。然而,基進側翼之存在,將讓此一情形大幅降低,並保護溫和談論大是大非卻高度政治議題之候選人。

復次,基進側翼的隊伍組建,是一個「再政治化」的過程,並重新展演一種保持主體的政治給年輕世代。亦即,政治必須先學會區別「爛蘋果」與「毒蘋果」,並透用爛蘋果淘汰毒蘋果,從中理解選擇民進黨此一爛蘋果並不意味著賣身或被收編,而是清楚地知道透由跟爛蘋果合作過程,以便淘汰毒蘋果。

如此,根本沒有自己的主體被收編或消失之焦慮,畢竟,我們清楚地知道我們跟爛蘋果合作的用意,以及是否有達到自己的目標。「藍綠一樣爛」的認識與魔咒,將在基進側翼組建之時,自動消失。之後,如果覺得政治依舊太爛,那年輕世代則必須抱著捨我其誰的心情,帶著不怕熱的心情走進政治廚房,端出更好的料理菜餚。這才是正面、積極與自信世代的展現。

        基進側翼的精神內容


最後,「基進側翼」之所以能構成其「基進」面貌,則必須高舉三支大旗,以分別呼應台灣社會當前最迫切的問題。台灣社會面臨的三大危機即是:中國國民黨威權殘餘的復辟產生的民主倒退問題、中國崛起背後下的中華帝國主義對台灣主權的侵奪問題,以及資本主義全球化對台灣各種社會正義、環境生態與勞動剝削之問題。此三者可謂相互夾纏,並彼此呼應加乘。

基於此,基進側翼勢必高舉「政治民主化」(解決國民黨威權遺留)、「主權自主化」(面對國共兩黨鬆動台灣主權)、「社會自由化」(主張經濟發展成果歸於人民)等三項主張。當然,這三項主張的另一種具備左翼色彩語言即是:反殖(反國民黨殖民遺留問題)、反帝(反中華帝國)、與反剝削。

唯有高舉此三支神主牌,基進側翼才能在政治光譜的一邊拉出定標,並以三大指標內建為盟友篩選之指標規範。此舉,將讓政治冷漠不斷成為主旋律、保守親中氛圍不斷加深的台灣政治形成拉扯的效果。一旦,政治光譜拉廣之後,原本的僵固的政治位置結構鬆脫之後,將有助於內心容易受驚之選民票投民進黨,而提升淘汰毒蘋果國民黨之機會,而讓完成台灣政治再造的必要條件—淘汰國民黨。

容或無法順利淘汰成功,則基進側翼若廣獲推廣,這支緊抓三支神主牌主張者,也將是捍衛台灣社會的民主、主權與公義的主要尖兵。至於,關於基進側翼組建之法,以及各種相關問題,則留待下次再進一步澄清囉。


註解

1西方「中間選民」(median voter)的意義,並非全然符合台灣的實情。中間選民在西方社會的脈絡分別有政經兩層意義。首先,政治上的意涵,則是指將政治學給市場化成「偏好」(preference)選擇,選政黨如菜市場買菜行為,Anthony Downs1957年出版的專書 An Economic Theory of Democracy。在政治學上,中間選民是特殊的美國政治現象,是指美國的社會不像歐洲國家有明顯的社會階層分歧,因此,選民在光譜上的分布集中在常態分配的正中央,因此得名。基於這樣的認知,儘管民主黨、以及共和黨有不同的意識形態,卻刻意降低彼此在立場上的差異、甚至於有相當的重疊,以尋求擄獲最大可能的選票。再者,經濟上的意涵,來自於中產階級與民主化的理論概念。根據,西方中產階級的政治理論,據說隨著經濟發展,一群隨著經濟發展而創造出一群所謂中產階級,他們對未來是憧憬的,但因為他們是經濟發展的得利者,因此其政治改革的想望是溫和漸進的。回到內文
     
(作者為留歐政治經濟學博士候選人,現居台灣)

本文原發表於台教會極光。希望電子報,網址:
http://blog.roodo.com/aurorahope/archives/25444372.html

2013年8月6日 星期二

你敢有聽著咱的歌?——期待覺醒的公民運動(by 格瓦推)







本文首刊於〈極光電子報〉(連結




一,前言



      你敢有聽着咱的歌,唱出艱苦人的苦痛,

      這是咱毋願一世人成做奴隸的心聲。

      咱的心振動袂定,若親像勇敢的鼓聲,

      向望有一工活出自由的新性命。

      請你加入阮的革命,阮毋願閣再驚惶,

      攑頭看着天頂一个世界夢中嘛毋捌聽,

      咱為民主為自由,佮伊拚咱袂孤單。

      你敢有決心付出一切,團結一心做伙行,

      毋管犧牲抑是活命,堅持做人的形影,

      你的血我的汗,沃落佇Formosa。



吳易澄醫師將《悲慘世界音樂劇》〈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以台語重新填詞,隨著歷史的苦難、層出的迫害、奮起的抗爭,人性的尊嚴怒吼於凱達格蘭大道,也低迴在無數覺醒的心靈。






二,政治——苦難之源與救贖之道


1945之後,新的殖民體制禁錮臺灣。國民黨帶來的,不只是對生命的屠殺與迫害,還透過語言、文化政策與資源分配剝奪以這塊土地為主體的記憶與認同。因為恐懼、失憶、無根,被殖民者淪為一群追隨主人價值的奴隸。奴隸的翻身首重覺醒:自知為奴且知為何為奴——苦難的根源,皆指向黨國殖民體制。


二二八與白色恐怖受難者依然在歷史記憶中悲歌,人權的踐踏、司法的偏頗、環境的破壞、土地的圈奪、賦稅與分配的不義等,亦隨著殖民勢力而消長於政治場域。最廣義的政治(politikos)涵蓋社會一切事物,次狹義的政治(politeia)指共同體(社會)的建構與運作,最狹義的政治(politikè)意味各種權力(pouvoir)的實踐。不論就廣狹三義觀之,皆見黨國體制之弊流竄其中。人民苦難的加劇或減緩看似來自政客道德的升降,實則脈絡於威權政體的鬆緊,亦即整體政治制度與氛圍的進退。奴隸的烙印既然是政治失衡的產物,當生命不存在「去社會」的逃遁空間時,人性的尊嚴就只能在政治場域中贖回。







三,公民、公民性與公民運動


觀諸黨外運動史,先行者洞識不義之源,以性命或自由為代價,前仆後繼衝撞黨國體制以爭取人之所以為人的尊嚴,他們是公民自覺與公民運動的典範。


公民(citoyen)的希臘文是politès,意指享有政治權利者。此概念源自亞里斯多德「有權參與(城邦)事物的裁決與審議者」,在當代政治學則是指「持有權利(droit)的政治主體」。所謂政治權利,普遍且具體的特徵就是:選舉權、被選舉權、參與政府與決定國政方向的權利。


公民是(民主)國家法律所保障的身份,公民性(citoyenneté)則是公民意涵的展現(註一):參與政治。除了選舉事務,還包括加入工會、政黨,以及其他可影響社會與國政的方式——諸如公投、示威、革命。當公民性必須由參與政治而成就,它就是一個永恆處於建構中的工程,因為「國家是一種永無休止的全民表決」。一旦公民失去了參與政治的意願,其公民性於焉消亡;即使擁有公民身份,亦只存其形。


既然公民是指持有權利的政治主體,公民性必須由參與政治而展現,公民運動就是政治運動的一種形式。弔詭的是,最後一波政治訴求明確的大規模公民運動,是促成殖民政權復辟力量之一的紅衫軍倒扁。由於民進黨八年執政忽視以轉型正義為核心的解殖工程,泛中國黨(中國國民黨與中國共產黨)得以於2008年起再度全面掌控國家機器。雖然隨著馬政府五年來施政的粗暴,公民對現況的不滿日益高漲,公民運動卻以無涉或隱蔽政治性作為主流訴求。




 


四,去政治——公民運動的逆流


為何「去政治」的主張在馬政府任內的公民運動中取得道德與輿論的優位?為何人權、階級、環保、土地、賦稅、經貿、媒體自由、文化資源等議題必須以無涉政治的潔淨姿態邀寵於社會?為何政治即不潔?為何公民運動日趨天然呆化?


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我們必須知道去政治的「政治」意義已被極度縮限。此處政治不再指涉公共事物的運作與選擇,而被窄化為政黨與認同。前者包括政黨與政治人物的利害得失,後者涉及Taiwan—ROC—PRC的三角糾葛。所以公民運動的去政治化,是試圖將運動的「參與者—目的—抗爭對象」與政黨、統獨進行切割。先不論排除政黨與統獨後是否就與政治無染?這種去脈絡的公民運動(考察臺灣政經結構,哪一項社會議題可無涉政黨與統獨脈絡?)本身即不具現實性。


更諷刺的是,去政治化的公民運動只是一種政治結果,它肇因於黨國力量長久在社運、教育與文化領域的佈局。因為公民運動往往與執政勢力對抗,當去政治化(與政黨切割)的論述只出現於抗爭對象為國民黨陣營時(不論是中央或地方),所謂的去政治其實是選擇性謊言、是「保護黨國體制的利益與意識型態」的政治動作。


公民運動的政治性為何要被閹割?黨國勢力如何捏造手術的必要性?不外二者:


1.以道德的角度污名化政黨概念:用「藍綠共業」、「藍綠一樣爛」的說辭為黨國體制卸責,並進一步讓大眾對政治本身產生不信任感。這套騙術之所以能大行其道,得利於儒家社會的泛道德性格。由於儒學一貫以道德而非制度面解釋治亂之道,儒家社會普遍存在個人道德先於制度良窳的保守價值;當政治工作者的道德鮮少被信賴時,政治也就被跳躍性地視為藏污納垢之所。由於道德潔癖,「公民運動應避開政治」(如反核四不須反擁核的國民黨,反圈地與反貪腐也不須反金權一體的國民黨)的終極目的是在維持自身的純淨姿態,而非運動的訴求(反核四、反圈地......)。如此一來,公民運動會成為一種永遠都是志在參加的、被體制規訓的安全集會,不會跨越「非法」、「激進」、「暴力」的紅線,是執政者、既得利益者、道德重整協會的進步見證。


2.以去脈絡的方式污名化認同問題:解殖的訴求——即與殖民勢力抗爭的力量——被扭曲為「排他暴力的民族主義」,並獨負「挑起對立」、「分化族群」的指控。所以負面的「中國因素」必須在所有公民運動中消失,例如在反旺中運動中只喊反壟斷卻絕口不提反親中,亦例如在反服貿運動中只談經濟、資本卻拒絕承認統戰風險。臺灣有一群左統(假左實統),鸚鵡學舌地操作西方對殖民歷史自省的語言,無視於歐洲左派對民族主義的戒慎,乃著眼於限制有力者的擴張、保障無力者的生存;亦無視臺灣解殖運動所伴生的「以臺灣為主體的認同」(含政體與文化)是被殖民者抗暴或抗霸權的必要元素;反而對歐台的脈絡皆視而不見,以偽進步的姿態將無力者的解殖行為視同有力者的暴力。當解殖被污名化為沙文時,指控ROC體制或中國因素就成為臺灣公民運動的禁語。


「公民運動必須去政治化」的謬論依以上二原則而風行:天然呆們誠摯地維持公民運動超越藍綠、不分統獨的無政治性;左統們心中有藍綠、口中無統獨,以去政治之名防堵藍綠板塊因社運而造成有利綠營的位移;民進黨則進退失據,進場被嫌,退場被譏。誰得誰失誰被利用?再清楚不過了!








五,覺醒的公民


臺灣的國家主權、基本人權與社會公義,在馬政府五年的倒行逆施中以驚人的速度沈淪。與此同時,公民運動因為高唱去政治化的主旋律,上街走走成為一日公民的出氣口或自我標誌的LV,反諷地成為國民黨的防火牆。這種沈悶的氣氛,逐漸由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在甩開一票空擺姿態的社運導師與藝文花瓶,高喊「中國因素」並衝撞行政院、教訓蔣偉寧後,透出一線接棒民主運動史的希望。


當25萬人齊聚凱道,將軍中人權與司法問題的責任直指馬英九,並高喊「馬英九下台」時,臺灣的公民運動在失格多年後,總算又摸到門檻了——公共事物不外乎政治。公民運動回歸政治脈絡,不是簡化為政治口號,而是勇敢面對事物的複雜與沈重。25萬人向馬英九怒吼,象徵著25萬公民的成年禮,這些都是台灣的希望種子。


所謂公民的覺醒,在普遍意義上就是公民性(citoyenneté)的展現——介入公共事物並認識政治力之於公共事物的必然性。在臺灣的脈絡中,公民必須對殖民體制有所醒覺;一個價值與認同都被殖民者制約而不自知的奴隸,連自由都不可得,如何成為真正的政治主體?遙想當年民主先行者的形影,低吟〈你敢有聽著咱的歌?〉不甘為奴的決心,期待公民運動薪火相傳,為自己,也為這塊土地及其記憶卸下奴隸的枷鎖。








(註一)Citoyen不是citoyennené的基礎,反之,citoyennené有可能爭取citoyen的法律地位。



【延伸閱讀】

◎〈從「天然呆」到「讓我們以分手為前提交往」〉(by 佛國喬)(連結

◎〈你今天「公民」了沒?——呼喚真正的本土公民運動〉(by 新一,想想論壇)(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