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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17日 星期四

貝多芬的選擇(基進音樂廳)(by 老皮蛋)



  今天是貝多芬245歲生日,當然要聽他的作品為他祝壽;除此之外,我們也不妨想想:如果他生在台灣,明年一月他的選擇會是……




   點選以上的影音檔,您聽到的是:貝多芬的音樂會序曲「艾格蒙(Egmont)」,這是貝多芬1810年的作品。艾格蒙伯爵是十六世紀法蘭德斯的領主,當時荷蘭是在西班牙的統治下;他是獨立運動的領袖,致力拯救人民脫離西班牙的暴政。在革命行動中,艾格蒙不幸被捕並處死,愛人克拉芬搭救不成,傷心得服毒自盡。最後,在斷頭台上,艾格蒙看到了克拉芬來迎接他、共赴天堂。

  根據貝多芬對此作品的投入,我們可以推測:貝多芬會支持台灣獨立。或許有人會反對,說:「在拿破崙計畫進攻奧地利時,貝多芬可是大表歡迎的;因此他也會歡迎中國勢力。」說這話的人一定忘了:貝多芬原先將三號交響曲題獻給拿破崙,但當他聽到拿破崙稱帝的消息,貝多芬就撕毀了給拿破崙的獻詞。由此可見:貝多芬歡迎的是法國大革命的理想「自由、平等、博愛」(中國有嗎?),而不是帝國主義。而且,當年的奧地利並非民族國家、而是帝國中心,所以貝多芬開心地迎接帝國崩毀、以及他預期的:更多的民族國家獨立~可惜!這件事在他死後的1830才發生。




  不只如此在義大利歌劇還是音樂圈主流的時候貝多芬唯一的歌劇作品 Fidelio就是以德文寫作(如上),可見他鍾愛家鄉與文化,只是厭惡皇室與貴族。

  再講個故事:兩百多年前(1812)的某一天,歌德和貝多芬在波西米亞的郊外散步。當奧地利皇后和貴族們迎面而來,歌德立刻卑微地退到路邊、脫帽低頭行禮,貝多芬卻昂首闊步、只略微扶著帽沿、就從貴族間穿過,貴族們卻不以為忤、主動脫帽與貝多芬打招呼。當時貝多芬對歌德講了一段話,茲引述如下(括弧內是我的改寫):
  「您大可不必這樣做。貴族的派頭是愚蠢的,只能顯示出他們的庸碌無能。貴族可以把勳章別在任何人的胸前,但這人不會因此變得更優秀。貴族也許能使人成為七品文官,但在任何時候他們也造就不出歌德或貝多芬(關心社會的偉大公民)。」

  事實上,就連在貴族面前表現卑微的歌德,也曾說過:「革命絕不是人民的錯誤、而是政府的錯誤。」更不必說貝多芬,他經常在小酒店與共和主義者聚會,這使他成為維也納警察特務嚴密注意的對象;即使如此,貝多芬卻敢於公開咒罵復辟回朝的奧地利皇帝:「他應該被吊死在第一棵樹上!

  所以,貝多芬應該也是左派吧(但不會是左膠)!2016貝多芬如果是台灣公民,他應該會把立委政黨票投給台獨左派的基進側翼。

  以下是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第四樂章,請網友們一邊聽、一邊想像基進側翼的理想:打造一個「人能活得更像人」「不是天堂、但更接近天堂」的新國家。




延伸閱讀:

我家也有莫札特 最可愛的古典名曲―爸爸的玩具交響曲(連結

最溫柔的古典名曲媽媽教我的歌(連結



2015年11月24日 星期二

最溫柔的古典名曲―媽媽教我的歌 獻給呂雪鳳女士和所有的台灣母親 (基進音樂廳)(by 老皮蛋)(下)

Adolf Hyduk, 1835~1923


(前承連結

Antonín Dvořák: Songs My Mother Taught Me
Violin: Itzhak Perlman, Tenor: Richard Crooks


  Adolf Hyduk 還能同時以捷克語和德語寫詩,筆者卻不曾有機會學習書寫母語。再看看呂雪鳳女士,她在受訪時提到:「上了小學一年級,學校禁止說台語, 但我們戲班出身的哪裡會講國語, 就被老師拿木板打,打完叫我去走廊罰站, 掛一塊牌子在身上:『我說台語,我是小狗』。」而這不是呂小姐一個人的遭遇,卻是一整代台灣人民的遭遇――包括筆者,但筆者卻在受罰兩次後、開始賤斥母親的語言。對照前述的捷克人/語言和羅姆人/語言,讀者想必可以理解:為何之前幾十年來的台灣文化界藝術界,都少有本土創作者(包括原住民)的影子、更少有本土語言的作品――另一個原因是許多菁英都死於屠殺,包括筆者的外祖父。

  當我們讀到呂小姐講台語被霸凌時,我們不能以為事情都過去了;因為母親的語言還沒有得到真正的尊重,未被承認為官方語言、教學時數也被縮減。當我們看到呂小姐因為社會不公而貧窮、而被迫中輟學業,辛苦工作卻被歧視,我們也不能只是同情、更要關心和行動;因為社會不義仍舊存在、歧視現象依然普遍、低薪過勞更成為常態。

  讓我們再看兩段 Adolf Hyduk 的吉普賽之歌:

我的歌高唱渴望
我的足徘徊異地
我的家在遠方的荒原-
我的國族在風雨中飄搖
我的心澎湃激盪

給他一個純金作的籠子
吉普賽人會用它換回自由的破屋
就像野馬會擺脫鞍轡、疾馳進曠野
羅姆人也永遠愛好自由

  所以,我們知道:Adolf Hyduk雖然以「吉普賽之歌」為題,心裡所想的卻也是「波西米亞之歌」;他以羅姆人的命運(失去語言、失去國家、失去自由)隱喻捷克人的命運,而德佛札克使用了德文詩作,心思卻像是寫「我的祖國」的史麥塔納(Bedřich Smetana, 1824~1884)。

Bedřich Smetana: Má Vlast Moldau (Vltava)
City of Prague Philharmonic Orchestra


  如果 Adolf Hyduk寫吉普賽之歌時,心裡想的是捷克國族的命運;那我們聽「媽媽教我的歌」、「我的祖國」時,心裡也應該想到台灣,想到捷克給了台灣甚麼啟示:

  波西米亞長期被外人統治,好不容易在 1918獨立建國,卻在二戰時再度被納粹德國併吞;戰後雖有形式上的獨立,但受到同屬斯拉夫語系的蘇聯控制,國家主權不被尊重、人民生活依舊悲慘。直至1989年發生天鵝絨革命,捷克終於獲得真正的獨立。捷克獨立以後,在人民的努力下,國民所得、生活水準、文化建設早已超越了台灣。比這些更重要且基本的是:台灣一旦亡於中國(同屬漢藏語系?),詩歌中羅姆人的悲慘命運將不再遙遠,卻可能真實地發生在我們身上,就像一九四七。

蕭泰然:一九四七序曲
高雄市立交響樂團,高雄市立合唱團


  為了台灣的母親,為了不讓她們繼續流著上一代上上一代的眼淚,請支持基進側翼,打造一個「不受強權控制」「友善對待各族群母語」「人能活得更像人、因而母親可以安心生養下一代」的新國家。


媽媽教我的歌(老皮蛋)



當我幼年的時候,母親教我歌唱,
在她慈愛的眼睛裏,隱約閃著淚光。
如今我教我的孩子們,唱這難忘的歌;
禁不住滄桑的淚水,滴滴在我這憔悴的臉上。

而我知道:
在我出生以前、母親還是小女孩的時候
她的母親教她唱歌,臉上也閃著淚光
英挺的丈夫自卡車摔落
跌落草莽
所謂祖國的軍人在背後開槍
孤女在荒野中哭喊阿爸
新寡的少婦噤聲 倉皇

多年以後,孤女也成為母親
乖巧的長子鮮少哭鬧
卻有著像外公的眼眉與聰慧
唱著古早的兒歌
她流下古早的淚水

當長子背起新書包
縫上新舌頭
口音像當年兇手一樣尖銳
但比口音更尖銳的是辭藻
竟厭棄母親唱過的
現在也正唱給弟弟聽的
採茶的桃太郎遠征魔鬼島(註三)

母親給的舌頭早已失落
我唱的搖籃曲來自黑森林
有仙女野狼卻沒有黑熊和矮靈
但淚水卻是一樣的滄桑
不!這不是滄桑而是憂心
心憂樂土淪為天朝的邊疆
哀傷將攫獲更多的母親



註三:關於「縫上新舌頭」,請參見
縫上新舌頭的失語---讀《我的青春 我的FORMOSA連結
關於「桃太郎遠征魔鬼島」,請參見:
楊牧 有人 (連結)  及
禁忌與猜疑 楊牧寫來唏噓連結



延伸閱讀:

媽咪!你為什麼要拉皮條?(連結

吉普賽人: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千年命運(連結




2015年11月23日 星期一

最溫柔的古典名曲―媽媽教我的歌 獻給呂雪鳳女士和所有的台灣母親 (基進音樂廳)(by 老皮蛋)(上)


Anna & Antonín Dvořák, 夫妻倆生了九個小孩,前三個都在嬰幼年時夭折。

最溫柔的古典名曲―媽媽教我的歌


獻給呂雪鳳女士和所有的台灣母親(註一)



  上次介紹了最可愛的古典名曲,它是跟爸爸有關的;這次就來介紹跟媽媽有關的溫柔名曲――德佛札克(Antonín Leopold Dvořák, 1841~1904)的「媽媽教我的歌」(註二)。


Antonín Dvořák: Songs My Mother Taught Me
Soprano: Anna Netrebko, Piano: Daniel Barenboim




  Adolf Heyduk (1835-1923)是與德佛札克大約同時的波西米亞詩人,他在1870年代出版了詩集「吉普賽之歌」(Gypsy Songs),有德文和捷克文兩種版本。德佛札克在1880年挑了其中七首詩,根據德文版為之譜曲,其中最受歡迎的就是「媽媽教我的歌」。

當我幼年的時候,母親教我歌唱,
在她慈愛的眼睛裏,隱約閃著淚光。
如今我教我的孩子們,唱這難忘的歌;
禁不住辛酸的淚水,滴滴在我這憔悴的臉上。

Als die alte Mutter mich noch lehrte singen,
tränen in den Wimpern gar so oft ihr hingen.
Jetzt, wo ich die Kleinen selber üb im Sange,
rieselt's in den Bart oft, rieselt's oft von der braunen Wange.


  為什麼兩代母親的臉上都流著淚水呢?因為她們是吉普賽人,是「靠歌舞為生的下等人」(族名根源「Doma」在梵語中的意義、他們的自我命名「羅姆人(Rom)」)(呂雪鳳女士也出身自被歧視的歌仔戲團)。一千多年來羅姆人從北印度流浪至西非、然後離散在全歐洲,無論是在故鄉或他鄉,不變的是被歧視、被排斥、被驅逐;就在不久前的2010,右派的法國總統薩科奇還下令拆除她們的營地、將他們驅離法國。


Antonín Dvořák: Gypsy Songs
Soprano: Suzanne Draayer, Piano: Deanne Mohr



  筆者只看到德佛札克為之譜曲的七首詩,並未看到該詩集的其他詩作,但僅從這七首,我們也可以看到作者描寫的「生存的困境和希望」。以下選錄兩首詩的部分中譯(筆者自譯)。

愛之歌餘音繞樑
卻不知巨浪襲來
我歡慶兄弟的死亡
因他將擁有我失去的自由

正如一首吉普賽歌謠所言
死亡是永恆的
但吉普賽人的死亡就是一切的結束

  Adolf Heyduk, Antonín Dvořák兩位都不是羅姆人,所以會稱其為吉普賽人、誤以為它們來自埃及尼羅河畔(「吉普賽」字源與埃及有關、詩集中也有提到尼羅河)。那麼他們為什麼會寫出 Gypsy Songs,還會投入這麼深的情感呢?羅姆人為什麼自己不寫呢?兩位捷克人為什麼要用德文寫詩譜曲呢?

  波西米亞地區在十世紀時被納入神聖羅馬帝國,拉丁文成為官方語言、捷克語(斯拉夫語系)成為上不了檯面的「方言」。十五世紀初胡斯(Jan Hus, 1369~1415)以捷克文翻譯聖經、為捷克語書寫建立標準,捷克語文才被更多人書寫印刷,但Jan Hus終究被送上了火刑台。1526年哈布斯堡家族入主波西米亞王國(國王常由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兼任),德文成為主要官方語言;1806年神聖羅馬帝國滅亡,波希米亞地區則成為奧匈帝國的屬地,德文仍然是官方語言。直到1918年一戰結束,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建立,捷克語才成為官方正式語言;在此之前,捷克語文雖未全面被禁,但始終是不體面的方言~很長一段時間,只有懸絲偶戲marionettes可以公開使用捷克語。

  羅姆語的處境就更慘了,它從未被主流社會接受,也未曾建立標準的發音或書寫方式。不只如此,因為羅姆人普遍貧窮、居無定所、備受歧視,所以羅姆人難有受教育的機會;即使有幸接受教育,教師使用的也是和母親不一樣的語言,這會造成理解學習的障礙。因此,如果天上謫仙人或音樂神童生而為羅姆人,天賦的才華也難有發展的機會;就算真有羅姆人寫出勝過Adolf Heyduk的「羅姆/吉普賽之歌」,詩集也不會被印刷流傳;就算羅姆人唱出不遜於Antonín Dvořák的優美旋律,音樂也也不會成為曲譜,更不會被流傳後世、甚至改編成不同樂器的版本。 

Antonín Dvořák: Songs My Mother Taught Me
Violin: Itzhak Perlman, Tenor: Richard Crooks


(未完待續,下篇請見連結

註一:本文原刊登於極光電子報(連結),感謝極光電子報允許另貼於本部落格;在交稿給極光後,筆者略有修改文字。而就在寫作過程中,筆者看到金馬獎最佳女配角呂雪鳳(上圖)的生命故事(如下),深有所感,就將這篇文字獻給她、以及所有的台灣母親。「最佳女配角呂雪鳳的美麗人生」(連結 
註二:正文中提到的、與父親有關的「最可愛的古典名曲」,請見:「我家也有莫札特 最可愛的古典音樂名曲~玩具交響曲」(連結
(未完待續,下篇請見連結

2015年11月17日 星期二

我家也有莫札特 最可愛的古典音樂名曲~玩具交響曲 (基進音樂廳)(by 老皮蛋)

W. A. Mozart and his elder sister Nannerl Mozart


  您可以點選下面的 Youtube 檔,邊聽音樂邊看介紹與討論。而且,除了小提琴等樂器,您還會聽到好幾種玩具輪番(或一同)上場表演。




  這是莫札特的作品,但不是您所熟悉的、那位純真如天使般的莫札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而是傳說中嚴厲古板的老莫札特(Leopold Mozart, the father of W. A. Mozart)。

  這麼可愛的老莫札特,應該也是個會陪小孩子玩的溫柔爸爸;怎麼會整天教訓兒子,兒子還沒長大就拉著他四處旅行演奏、搞得孩子營養不良(可能累得吃不下),甚至過世後還會讓兒子做惡夢~怎麼會變成這麼可怕的爸爸?

Johann Georg Leopold Mozart , the father of W. A. Mozart


  溫柔老爹會變成魔鬼嚴父,這中間有角色轉換、不得不然的因素。但更多的,我們要考慮當時的社會環境:當時的歐洲還是由貴族統治,貴族們不勞而獲、其他人勞心勞力,一般人再有才華、再有能力(少數新興資產階級與銀行家除外),也必須仰承鼻息以求溫飽,神童也不例外。老莫札特為了小莫札特的將來,只能在自己辛勤工作之餘(脾氣不會太好)、帶著小莫札特長途奔波,只求有機會獲得有權勢的貴族賞識、獲得安定有前途的工作。然而,小莫札特的精采演出,換得的不是穩定的收入、也不是可換食物的現金,卻往往是貴重卻無用的衣物飾品武器(當時貴族也逐漸沒落)。所以,小莫札特只好繼續旅行,甚至在旅程中接到母親過世的噩耗。



Anna Maria Walburga Mozart, the mother of W. A. Mozart 




  這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但是您是否覺得似曾相識。沒錯!同樣的故事繼續上演:一個滿懷愛心的爸爸,辛勤工作卻常被老闆挑剔,動不動就被扣薪、放無薪假,老闆還會說:「再囉嗦我就把公司收一收(把工廠關掉)、去大陸(應該稱中國)投資,看妳們怎麼辦?」一旦真的關廠,連基本的資遣費都拿不到;就算沒被減薪放無薪假,辛勞所得卻追不上物價(更別提房價了)…這個滿懷愛心的爸爸恐怕很難對孩子和顏悅色吧!

  就算這個爸爸EQ超高,不會因為工作太挫折就遷怒小朋友。但只要想到孩子以後的生存競爭(最好可以移民、免得哪天變中國人),這個爸爸就只好板起臉孔,逼孩子補英文、補數學、補作文、再加強英文(因為要移民),成績不好就請出「愛的小手」(甚麼鬼?);於是,天使墮落俗世、純真提早蒙上凡間的喧囂塵垢,音樂神童(美術、工藝…)的才華被埋沒(好啦只有一部份是天才、但每個都是天使)~溫柔老爸在孩子心中變成恐怖大魔王。


看似單純的父子親情,背後的條件是:父親有穩定的工作、足夠生活所需的收入、符合人性的勞動條件,而且住家附近有負擔得起的托育機構。我們(基進側翼)的理想是:讓台灣的每個父親都可以擁有以上的生活條件、每對父子都可以相處愉快、每個孩子的生命中都有個最棒最溫柔的父親。當然,這些都適用於母親。



  想像一下:如果有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在那裡,只要願意工作,每個人都可以有適能適性、有尊嚴不過勞、收入足以養家、不會莫名其妙被解雇~的工作,人民也不必擔心哪天突然失去上臉書打屁的自由;在那裡,爸爸們可以保持良好心情、有很多時間陪孩子玩,孩子們也不必每天補習擠升學窄門…

  在一個「人可以活得更像人」的所在,爸爸也可以溫柔可愛、孩子也可以擁有快樂的童年。

  媽媽呢?以上的每一個「爸爸」,換成媽媽也都成立。而且,基進音樂盒的下一集,我們會針對媽媽談、介紹一支與媽媽有關的經典名曲,是從完全不同的觀點談媽媽喔!

  請支持基進側翼,共同打造「人可以活得更像人」的新國家。



註:關於「玩具交響曲」的作者,歷來有許多不同的說法,有說是海頓(Joseph Haydn)、安格爾(Edmund Angerer)作曲的傳說,但最多人接受(可能有感情因素)的還是老莫札特。無論作者是誰,都不影響本文論旨。



















2015年11月10日 星期二

馬習會證明基進存在的必要性(by 老皮蛋)



                                                                                          本圖出處:自由時報網站




  馬習會最令人吃驚的一件事,不是馬英九不再捍衛中華民國、接受「一個中國」原則、放棄「各自表述」但書――畢竟這幾年來的傾中政策早已說明了他「極力協助中國併吞台灣(俗稱『統一』)」的決心――;卻是民進黨的退讓――曾明確反對「一中各表」「九二共識」的民進黨,竟然在此時表示「『一個中國』是出賣台灣、『堅持各表』是相對可接受的」(至少有部分從政黨員如此)。事實上,也不只民進黨如此,許多平常自詡「獨派」「反對中國併吞」的評論家也表現出類似的態度。

  這件事告訴我們:民進黨作為準執政黨、意圖吸納最大多數選票的政黨,身段會比較柔軟、政治主張會比較有彈性。民進黨今天的退讓,可能是因為黨員意見紛雜、未及整合,就暫且提出「比國民黨獨一點、前進一點點」的主張;但也可能是有意擴大版圖、想吸收「只接受『一中各表』、不接受『一個中國』、因此對馬英九失望憤怒的選民」~~雖然,我很懷疑:這種選民會有多少?而他們真會因為馬的「接受一中」而轉向投票嗎?

  當然,上述可能純屬錯覺:只是因為民進黨急於批判「國民黨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可以背叛」,所以強調「各表」。但是,如果我們會有此誤會(民進黨接受「一中各表」),是否國際社會也會有類似的誤會?

  無論民進黨(與某些「獨派」)轉變的原因究竟為何,這都是危險的轉變。因為:只要沒有同時並舉「一台」;那麼,無論有沒有提到「各表」,「一中」都是不能接受的、都是會葬送台灣主權與民主自由的言說。因為全世界認知的「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根本沒有「各表」的空間)、而「中國」就是主張「台灣自古屬於中國、是不可分割的領土」。

  還有一點更令人擔心的,就是:如果國民黨接受「一個中國」,民進黨就接受「一中各表」;那麼,如果有一天國民黨接受「一國一制」,民進黨是不是就會接受「一國兩制」?或者應該說:雖然民進黨不會無限退讓,但在論辯過程中,卻讓他人有(如前述)民進黨立場後撤的錯覺。

  因此,台灣很需要比民進黨更基進、更不妥協的政黨――無論國共兩黨有何共識,這個政黨都會堅持「台灣不屬於中國」、都會繼續打造「台灣新共和人民能在其中幸福生活的獨立國家」。有這樣的政黨存在、並獲得國會席次,才能提醒民進黨不能隨波逐流,並在未來「蔡習會」(如果真有)時作為我方堅持台灣國家尊嚴的後盾。而只有這樣的政黨獲得人民支持,才能告訴國際社會:台灣人民不願意被中國統治。

  此外,當陳前總統提出「一中一台」主張時、中國就能接受「一中各表」,而當國民黨政府宣揚「一中各表」時、中國就堅持「一個中國」(沒有各表);由此可見,中國對台灣地位的主張並非一成不變,也可能是會跟隨台方態度調整的(但總是比台方主張更接近併吞/實質統一)。所以,若期待中國(乃至國際社會)接受台灣人的主張,無論是勉強接受中華民國或未來式的台灣獨立,在議價手段上,都必須要將我們的立場更往前一步--如果你住在台灣卻愛好中華民國,就請支持台獨政黨;如果你認為「未來台灣應該獨立」,就請支持「已經著手規畫『台灣新共和』」的政黨。



2015年9月8日 星期二

強調跳脫藍綠的第三勢力有什麼盲點?(by 格瓦推)




本文於2015年9月8日首刊於《極光電子報》(連結)。


壹、何謂藍綠

藍綠不僅是國民黨與民進黨兩個政黨的顏色,更是兩種意識型態的差別。我們可以簡單定義藍與綠的意識型態:


 國家認同
 政治信仰
 
 中國
ROCPRCROC+PRC
 威權保守
 
 台灣
 民主改革

藍綠之爭,雖然以國民黨與民進黨的角力最具代表性,但是藍的意識型態不限於國民黨,綠的意識型態不限於民進黨。「藍 vs 綠」是「殖民 vs 獨立」、「威權 vs 民主」的政治意識型態對立,國民黨固然無法獨佔泛藍光譜,民進黨的具體行事也不全然定錨綠色價值。


貳、「跳脫藍綠」的迷思

國、民兩黨只是藍綠意識型態的代表性物件。「跳脫藍綠」的政治口號,如果指的僅是跳脫兩黨,則窄化了藍綠的意義;如果是指跳脫藍綠意識型態,則是迴避了台灣當代最重要、最不應迴避的政治課題。

某些冠以「進步」、「新政治」的政治話術,將反抗ROC殖民、拒絕PRC併吞、清算法西斯KMT等政治訴求,以超越藍綠之名貶抑:或標籤為政黨惡鬥、撕裂社會,或視為舊政治,或視為假議題。雖然這類人往往愛自我標榜為清流,但實際上是台灣民主的負債。

(一)解殖是舊政治?

ROC殖民不存在嗎?台灣被迫以「中國共和國」(ROC)為國號(請思考這背後的國族想像是什麼?),「一中兩區」的憲法絲毫無視國民主權的落實,外國人孫文作為「國父」並高懸於公家機關,華語作為唯一「國語」,中國史長久作為「本國史」......。殖民體制是建立在「權力文化認同經濟」的叢結,ROC則以中華性的親疏決定「地位」的不平等再造成經濟階級的分化,此地位政治邏輯的關鍵就是中國國族主義——中華性親者貴、疏者庸、闕者鄙,以此結構「核心邊陲非我族類」的權利與道德階序(「皇民=漢奸」就是一例)。 [1]

「住民自決」是政治共同體最基本且重要的權利。ROC體制加諸台灣的殖民壓迫從1945迄今仍存,不是已經解決的「舊政治」;政治團體若迴避,則有不見輿薪之疑,一點都不「進步」。而解殖之謂,並非訴諸血緣的認定與文化的淨化,它是以土地為疆界,以土著化與平權為原則,透由民主機制凝聚政治共同體。那些動輒將解殖等本土化主張貼上「老舊」、「福佬沙文」標籤的反解殖論調,才是「舊政治」的產物——來自充滿誤解與偏見的藍營意識型態,對國族的想像僵固於以血緣與文化的原初來定義,完全沒有跟上公民國族主義為國族內容所賦予的開放性、多元性與流動性。 [2]

此外,台灣等於中華民國的說帖、修憲而不制憲的主張,都與「擱置殖民壓迫」聲氣相通,甚至會鞏固殖民體制的正當性。而解除ROC殖民的訴求,也不應被反抗PRC併吞的動員所模糊,兩者不只不衝突,且互為依緣。 [3]



(二)統獨是假議題?

台灣被PRC併吞的危機不存在嗎?PRC在國際上封鎖台灣或ROC的主權地位已成為常識,其帝國野心自不待言。而台灣只要持續ROC體制,造成在法律與憲政上與PRC糾纏不清,不只難以具備法理獨立的條件,甚至有利於PRC以「一中」、「內政」、「內戰」之名併台。更不用說在面對ECFA、服貿、貨貿、自經區、亞投行與蠢蠢欲動的和平協議時,國共兩黨、跨海政商集團一次次聯手企圖將台灣推向更依附於中國或被中國內政化的深淵;以及已經在台灣布建多時的中國白蟻。

台灣社會並非對被併吞的危機無感,所以去年因反台中服貿而佔領國會能獲得主流民意支持——太陽花的本質是一場「我是台灣人,不當中國人」的國族主義運動,不然可以想想:若是半分鐘通過台美服貿,會引起那麼大的恐慌?但仍有一些太陽花的收割者,利用媒體霸權將民意沸騰的本質詮釋為「反黑箱」,而不願承認統獨因素才是民意集結的關鍵。這類「超越統獨」、「統獨是假議題」的「新政治」,或是對民主的想像只剩程序正義,而迴避實質價值爭論的「程序控」,都是試圖讓台灣社會忽視目前最大、最迫切危機的麻藥。

圖片來源


(三)清算法西斯國民黨是政治惡鬥?

國民黨有無資格存在甚至參政?姑且不論其外來政權的本質,考察國民黨治台史:屠殺、白色恐怖、語言與文化滅絕、黨國不分......,道道地地的法西斯政黨。根據德國民主防衛機制(wehrhafte Demokratie / streitbare Demokratie)的精神,以及民主轉型成功國家所進行的轉型正義案例,國民黨仍然存在並可參與政治,就是台灣民主未達及格線的證據。

民主的基本秩序包括:基本權利保障、國民主權原則、權力分立、政府負責、依法行政、法院獨立性與中立性、多數決原則以及政黨機會平等原則。政黨在整體國家權力運作中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欲防衛上述民主基本秩序不被破壞,必須對政黨進行規範:政黨之目的及其支持者之行為,係意圖損害或廢除上述法治國重要構成要素之一者,屬違憲政黨。 [4] 此處所謂「違憲」,並非限於違背具體憲法條文,比較精準的說法是:違背民主憲政精神。民主防衛機制的用意在於避免藉民主機制毀壞民主制度——納粹正是以民主方式奪取政權而後毀壞民主;所以依據此原則,曾犯下屠殺罪行、黨國至今不分、持續殖民式的歧視性統治的中國國民黨,在經歷轉型正義之前,是違憲政黨,不應有權參與民主選舉。

清算國民黨的政治工程(含追討黨產[5] ),一方面是實質避免威權復辟,一方面是透過政治公審,為台灣的民主政治劃下一條及格線,讓台灣社會對民主的認知不再淺薄(民主=選舉)。任何以「公民」之名的民主深化運動,若反對清算國民黨,或支持未經轉型正義的「藍綠和解」,都是將台灣的民主滯留在不及格的幫兇。


參、第三勢力與跳脫藍綠

廣義言之,國、民兩黨以外的政治團體都可稱為第三勢力。有的第三勢力定錨藍綠側翼,並且不諱言之,如深藍的新黨,深綠的基進側翼;有的第三勢力則執藍綠之中,或自謂在藍綠之外。

如果我們將藍綠相對定義為涉及國家認同(中國或台灣)與政治信仰(威權或民主)的意識型態,「跳脫藍綠」的各種說辭,如:將藍綠一體非之(藍綠一樣爛)、或迴避藍綠抉擇(譴責藍綠惡鬥)、或高倡未經轉型正義的藍綠大和解,若非鄉愿,則為脫離現況,甚至可能因此弱化了反壓迫的正當性,而淪為ROC殖民、PRC併台、法西斯國民黨的同路人。

藍綠對立是殖民與反殖、併吞與獨立、法西斯與民主的價值抉擇,這是台灣特產——肇因於殖民體制與民主轉型未竟。藍色意識型態所擁抱的是反人權反民主的價值(殖民、帝國、法西斯),綠色意識型態則是為了對抗這種扭曲而產生,是為了讓台灣成為民主及格的正常國家。切莫錯將藍綠之爭視為正常民主國家的路線(如左右)、政黨競爭,而主張擱置、包容或超越,並因此妄稱進步。況且,即使不在台灣的藍綠脈絡,「跳脫XX對立」的口號也常常是民粹的語言。

「『跳脫藍綠』是個該被慎用的詞,因為那是民粹化的起手勢。」[6] 民粹主義有一種強烈的「我們代表人民」的道德觀,視主流政黨皆為腐敗之徒(否定政治在民意之外有其專業的部分),並視意識型態與政治立場的對立為被操弄出來的假議題。他們用「對現況不滿」將人民的訴求一體化、扁平化,至於真實存在於人民之間的價值對立、意識型態差異,則被無視,甚至剝奪其合理性。最鮮明的例子就是民粹派匈牙利總理Viktor Orbán的名言:「國族無法在各種對立中存在。」(置諸台灣脈絡就是:「藍綠對立搞垮台灣。」)。在台灣,若自詡統包或超越藍綠光譜,就是一種民粹主義。我們可以檢視:哪些第三勢力是訴諸民粹?

如果我們反對殖民體制的不平等、反對被中國併吞、反對法西斯政黨參政,我們需要的,就不是超脫藍綠、訴諸民粹的第三勢力,而是比民進黨更獨、更堅持正義的第三勢力——尤其在民進黨的國家認同向「台灣=ROC」傾斜、迷思於「台獨沒市場」,並因害怕「藍綠惡鬥」的污名而對清算國民黨趨於保守之際。若所有反國民黨的第三勢力都與民進黨搶食中間與保守選票,只怕會造成整體政治風氣的繼續沈淪。


肆、超克藍綠如何可能

認同的問題、統獨的問題、清算法西斯政黨的問題,是舊問題,因為數十年未解決;但不是舊政治,因為在當代,這些依然是台灣國家無法正常、政治未臻民主的關鍵。近年來,「台灣認同」透過各種台獨運動而增長,「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的轉型正義概念,也蔚為風潮;之所以有這些成果,除了有民主前輩的薪火相傳,也得利於政治新論述與新方法的發展。將藍綠問題視為舊政治並倡言揚棄的人,或許該想想:是否與時代脈動脫節了?

藍綠不是不能被超克。但不是透由白色公民力量,以技術專業為治理原則擺脫藍綠;也不是靠藍綠頭人共飲未經轉型正義的大和解咖啡;更不是自欺欺人於程序控的民粹動員。一言以蔽之:淘汰藍的,就不再有藍綠對立。當殖民體制與勢力被消解(指本土化,誤滑坡為屠殺中國新移民)、以台灣為主體的國家認同成為共識、透過轉型正義完成台灣的民主轉型,也就是說:殖民的、天朝主義的、法西斯的藍色意識型態不再有滋長的土壤,就不再有藍綠對立,並可望發展為都是台灣認同的、都在民主及格線以上的左右競爭。

在淘汰藍色價值以超克藍綠之前,支持台灣獨立與民主價值的選民,沒有必要支持任何高舉超越藍綠的第三勢力。


【附註】

[1] 關於以「中華性」為核心的「地位政治」,詳見二文:
馬赫起南〈在馬王鬥中,重看地方派系與侍從主義〉(連結
格瓦推〈獨左——台獨作為一種左派〉(連結 

[2] 詳見二文:
格瓦推〈我們怎麼談解殖?〉(連結
格瓦推〈回答一個低級的老問題〉連結

[3] 「『獨立』的基本訴求就是主體性的建構,拒絕被殖民、被邊陲化、被他者化。所以反ROC殖民的台獨,在面對中國的帝國野心時,當然會是反PRC併吞的台獨;亦即,台獨是在內部對抗KMT-ROC體制的運動,同時也是在外部對抗PRC併吞的運動。[...]當台灣擺脫ROC體制(含國號)後,可以斧底抽薪地讓中國併台不具有內戰意義的曖昧空間,純粹是國際問題。所以解殖式台獨不只有對抗ROC的意義,亦有對抗PRC的意義;『反對ROC殖民』與『反對PRC併吞』不只可以並立,也應該並立。」
詳見格瓦推〈這些人欠老台獨一份敬意與歉意〉連結 

[4] 詳見南國遊子〈從德國基本法之規定出發,簡單聊聊民主防衛機制的概念〉I( 連結)II (連結

[5] 國民黨的恩庇侍從體制為何能普遍且深入地掌握台灣基層?「黨產」是讓「經濟利益交換政治忠誠」有效的關鍵。只要國民黨這個法西斯政黨繼續坐擁鉅額黨產,我們就不會擁有一個正常的民主機制與政治權力平等的社會,國民黨不只可以挾資源而有競爭優勢,還能藉民主之名奪權而後毀壞台灣的民主。
詳見二文:
新一〈「黨產」讓台灣地方政治淪為「服務業」〉連結
米那娃之梟〈終結黨國體制的幽靈——從不義黨產終結開始〉連結

[6] 詳見格瓦推〈柯文哲現象是場災難〉連結



2015年8月25日 星期二

被殖民不該感謝統治者 ( by 佛國喬)



那些「中華民國就是台灣」、「中華民國在台灣」之類的主張,只要碰觸到中華民國與台灣在二戰中軍事對立的事實,就會立刻破了功,李登輝前總統最近發言 (註1) 能釣出一串魚就是一個例子。

當年的戰火,其實一直漫延到今日兩種不同的想像共同體--島嶼的或是跨海的--在歷史感受上的歧異,比如該如何看待二戰間中華民國空軍轟炸台灣? (註2) 不過,在二者之間,還存在一種中華民國國族立場,是一個在這十幾年來不斷質變與分化的政治類別,有的還停留在兩蔣立場,即所謂的權宜式主權派:在中國民主化之前,反對中國的併台;有的則變得可以接受以現下國界作為國族的長久彊界;有的則在二者擺盪;但他們共同地內化了下列觀點:我的國家是由中國渡海而來的,並認為島上的其他人也應該要同意。


(圖說:同盟國陣營中華民國轟炸軸心國陣營的台灣。from:台灣回憶探險團)

這些人通常有三個異於台灣國族認同立場的特色;首先,國家認同是依附於政權道統而非土地,所以會有「國家會搬遷」這種蠻前現代的看法。其次,是高度接受過去官方國族主義在島上傳播之成功,他們並不會去反思:該成功所憑借的是暴力以及在學校所進行記憶清洗,前者比如殺掉、關掉及禁掉台獨份子,後者比如是軸心國陣營的家族記憶在課本消失了,這些人最常用的話術就是:「你總不能否認現在台灣大多數人都接受中華民國吧?」就如同以下的反動話術:「你總不能否認現在台灣大多數人都正面看待蔣經國吧?」最後一點,他們對於「渡海軍政集團」既有的優越地位是無異議的,更精確地說,對於國族史敘事所蘊藏的象徵暴力並沒有警覺,儘管這個象徵暴力鋪陳出了昨日已造成、今日還殘留的族群地位不平等。

該不平等首先是建立在「渡海軍政集團帶來了國家」這樣的神話上,正是這個神話造就了該集團早年在國家制度的優越地位,如國會組成、軍公教入門與晉昇的特權、媒體由特定族群把持等等……經歷具解殖特色的民主化,這些不平等有很大的改善,但殖民殘餘仍是無處不在的,如格瓦推一文 (註3) 所列舉的:「國號是『中國共和國』(ROC)、憲法是『一中兩區』、中國忠烈祠應許其國族光榮、孫文作為『國父』高懸於公家機關、華語作為唯一『國語』、中華文化基本教材作為中學必修......,這些中華性的霸權現象」,盡已成了我們日常國族主義(banal nationalism)。不是吾人要戴著族群眼鏡看台灣政治,而是族群分類原本就是國民黨數十年來的統治術。

該不平等其次是建立於二戰的傷痕中,站在中華民國國族認同立場上,無可避免地,這個島嶼上那些autochtones/autochthons(指相對於殖民者的原本住民,包括原住民或非原住民),除了極少許有成為半山之外,就算不曾是中華民國國敵(皇民!),也是中華民國國族「略帶不潔」的新加入者(奴化!)。國敵與「略帶不潔」印記還不斷地透由歷史召喚來維持,以壓抑autochtones的政治地位;如近日以國家名義要全民一起來正面紀念轟炸台灣,如透過課本進行記憶清洗與公共空間塗掉日殖年號,來暗示某段歷史是不潔的,如煽動群眾視岩里政男、青山文哲之名字為政治污點,如時時可見公共書寫提醒autochtones若不仇日,就得一起承擔日本軍閥發動戰爭之罪,甚至語氣重到用「沒有任何模糊的空間」 (註4) ;此外,就是前日有政治人物拿南北韓仇日與台灣親日作比較,而評以「台灣人的真正悲哀」(註5)
 
持平而論,和朝鮮半島不同,台灣autochtones未曾因日殖而經歷亡國之痛,他們是因為不滿於統治者之種族更替,才有頭幾年的武裝反抗;事實上,反而是受惠於日殖,這些autochtones才習得台灣人身份認同以及現代國家觀念;二者交錯得以產生的「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口號,雖早在1920年代被提出,但一直只是少許精英在呼喊;戰火下的亞細亞孤兒終究只能在周遭的軍事政權中擇一依附:中國國民黨、中國共產黨或是大日本帝國。

若中華民國國族認同者會認為皇民選擇是荒唐的(註5、註6) ,甚至是漢奸之舉,那是因為中華民國國族認同本來就是建立在種族本位之上 (註7) ;拿戰前兩個國家的被統治者處境作比較,拿台灣日殖、台灣蔣殖及中國毛治之殘酷腐敗作比較,我們可以很清楚明瞭那種族本位是有多麼地不智了;不過,在考量被殖者的抓浮木心理,以及尚未出現台灣國族選項的前提下,台灣國族視角還是應該給予半山與皇民相等的同情,這是中華民國國族視角所辦不到的。

戰前的autochtons不是中國公民,他們的皇民選擇自無涉叛國,但卻得在戰後活在「捉漢奸」的恐懼下;七十年過去了,當年的「貓與老鼠」關係還是維持不變,就算曾貴為民選總統,也逃脫不了被「捉漢奸」命運;向來改善不多的歷史課綱,正是「渡海軍政集團」得以取得舉國一起來賤視非半山autochtons歷史經驗的合法性來源。或有些人緩言:李登輝若是常民,揭示皇民認同並無不妥,但身為前總統是不宜的;這句話真實的意思是:作為老鼠就乖乖當老鼠,沒自我否定前可別想當貓。或有些人緩言:別管那一代人的皇民認同了,這問題再過幾年就不會再糾纏台灣了;這句話真實的意思是:「捉漢奸」果然是做對了,看,老鼠們全都喵喵叫了。

* * * * *

與「渡海軍政集團」同時來台的人們,很多已成功本土化了,但有些仍很敵視台灣國族認同的興起,這些人心懷下列一種恐懼或不爽:如果這島嶼的共同體想像,逐漸從依附於渡海而來的政權道統,轉變為依附於土地,那透由上述象徵暴力所造就的有利地位將不再存在,並且,自身還會「淪為」國族的晚近加入者,亦即:家族史與國族史的高度同步性突然喪失了;1949年之前的家族史將只是國族史裏《戰後初期移民篇》,而不再是國族史裏宛如大江大海的主角。


二戰之後的十多年間,全球產生了史上最大規模的人口流動 (見上圖,註8) ,在此流動之後,「家族史與國族史的高度同步性」是由移民而非autochtone來喊聲的情事 ,只發生在兩塊土地,一是以色列/巴勒斯坦,二是台灣,兩地的共同特徵除了移民皆為武裝之外,該同步性最後也都沒有完全成功,反而讓社會一直存在摩擦。

承認自身是移民、承認是國族的晚近加入者,若會因此不快,那請想一下,過去的七十年,作為多數人口的「非半山autochtones」所集體承受著的,可不只是相對稱的「家族史與國族史不同步」,尚且有二戰傷痕及外來政權立場所交錯而出的國敵「略帶不潔」的問題。總不能拍著他們的肩膀說:「反正這麼長時間也該委屈成習慣了吧?當年的記憶清洗都洗得那麼徹底了,那就繼續接受吧?對立的時代,應該要結束了,不要再把悲哀和詛咒強加在下一代身上,不論如何,現在,就是中華民國在台灣!」(最後幾句仿《風傳媒》社論筆調)

上述這種立場的人,有的並不如此直白表達,他們學會用一種John Rawls風格的自由主義修辭,來提倡國家應該在國族認同爭議裏保持中立,但最終還是為了迴避掉國家制度裏殖民殘留之問題、迴避掉既存國族敘事裏的象徵暴力。「統獨是假議題」、「課綱爭議是黑箱無關統獨」這類的口號,若不是出於對「渡海軍政集團」殖民性格理解不足,就是出於上述修辭。

「被殖民不該感謝統治者」是朱立倫講的(註9) ,但請千萬牢記,凡可以用來面對(已然瓦解的)大日本帝國之道理,都可以用來面對(還在你我左右的)中華民國


註1:《Voice雜誌》李登輝:揭開日台合作的新帷幕 http://ppt.cc/WT8FT
李登輝:台對日抗戰非事實,馬英九痛斥「羞辱人民 應道歉」 http://ppt.cc/aJpP0

註2:Doris:曾轟炸台灣的人 居然還要台灣人一起慶祝抗日? http://ppt.cc/ISJni
范蘭欽:轟炸新竹要感恩 http://ppt.cc/YrMSS

註3:格瓦推:人的記憶與土地的記憶 http://ppt.cc/fduEg

註4:這說法在統派圈很流行,如連結的苦勞網文章。若這說法合理,那今日的中華民國認同者是不是都該一起承擔蔣軍花園口決堤事件的罪行呢? 張智琦:為什麼要紀念「抗日勝利」 http://ppt.cc/O53Wu

註5:郭正亮:別縱容李登輝的親日史觀 http://ppt.cc/kotvi

註6:風評:李登輝,你別錯得離了譜! http://ppt.cc/ak6WW

註7:佛國喬:統派究竟是民族主義還是帝國主義? http://ppt.cc/haQf

註8:出處 Atlas historique, Editions Perrin,2006.

註9:朱立倫:被殖民不該感謝統治者 http://ppt.cc/Yw7nR

(感謝本文由J提供部份概念)

本文原刊載於台教會《極光 希望》「歐羅巴vs歐羅肥」專欄:
http://blog.roodo.com/aurorahope/archives/4724499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