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立法院佔領事件,必然會被放入日後的歷史教科書當中,這是近代以來罕見的抗爭,縱然美麗島事件、霧社事件、噍吧哖事件…付出更慘重的代價,但以全島掀起的風起雲湧,百年來僅有二二八事件超越之。於是,323佔領行政院行動之中,手無寸鐵的年輕人遭到警力慘打,令人不得不想到二二八事件次日,長官公署前抗議行動之中,手無寸鐵的民眾遭到機關槍掃射。
今日的起義與二二八事件不僅是發生於同一個政黨統治之下,更雷同的皆是混雜著民主與國族疑慮:對官本位不滿、對暴警憤怒,同時也在抗拒著中華帝國的壓力;以後者而論,這120年來兩岸最被強力拉近的時刻,就是二二八事件發生的前後兩年,以及最近這兩年。前者是因為戰後的接收,後者則是因為台灣的亡國危機愈來愈明顯:去年底,有美國國防部背景的學者John Mearsheimer甚至下了肯定句:與台灣說再見。
戒嚴時期,雖然有教科書與媒體協力打壓台灣認同,但受限於冷戰結構,島外的中國政權難以直接受惠這些中國國族主義行動;然而,在此世紀重彈上世紀的舊曲:如兩年前的旺中事件、如今年初以來的教科書「微調」事件,其意義就大不相同了。在冷戰已除、國共聯手新前提之下,台灣人三代相傳的隱憂:一種終將被中國併吞的夢魘,感覺已經隨「旺中」、「微調」與「服貿」而日漸趨近。今日對「服貿」的憤怒,絕不只是反著這單一事件,而是這幾年一路累積而來的。
之所以會在反「服貿」行動上爆發戰鬥力,是因為「服貿」與前二者不同:首先,它對台灣帶來的改變將是不可逆的,我們也許有一天能重新調整藍綠電子媒體牌照比例、我們也許有一天能將歷史教科書改成台灣認同,但我們卻不可能將因「服貿」而來台的大批中國人與企業請回中國去。其次,對於教科書與媒體之毒害,台灣人身體多多少少已練出了抗體,但服貿卻是台灣過去沒有歷練過的威脅。同理,服貿所引發的民主與國族疑慮,也是後者有著不可逆的本質:對於兩個同語言並相鄰的國家,一旦一方因另一方而喪失國格,通常就是一去不回了。
許多商情評估認為服貿所帶來的人口組成演變是微弱的,但這世界本來就不存在純經濟的經貿合作,況且國共聯手又已食到好處:將台灣推入中國框架有利於中國屬意的國民黨執政。所以純經濟動機論當然無法預測「服貿」所會帶來的移民效應。以巴黎的餐飲業為例,這幾年最炫目的演變就是中國餐館如繁星般成長,大部份的經營情況都不符投資效益,但因為可以製造「假工作」給肯付費的人辦居留,或因為可以許給下一代「非中國」的未來(一個連奶都不能喝的地方的確很令人困擾),儘管有著語言障礙,還是肯大舉投資移民而來。相對地,台灣不僅投資要求金額低了許許多多,語言還又相通,其總統又視中國為上國,這無異是中國人最好的移民天堂。
台灣社會是應該歡迎外國人來台工作或定居,但因「服貿」未進行任何總量管制,其產生的中國人移入效應與風險,將是難以評估的。當然,中國作為世上唯一欲消滅台灣主權的國家,並且以經濟操弄台灣政治的前科已事蹟斑斑,當然不可能不去利用此管道,特別是在東土與圖博皆已見其功。
「服貿」的確對部份財團有利,但那些資本家的獲利卻是換得了台灣的失敗:在國內,本土的中小企業很難與來台廠商競爭,因為後者的目的原本即不只是在於公司利益上的。在中國,赴中的財團基本上還是得靠親權資本主義 (capitalisme clanique) 才有可能獲利,所以那些因「服貿」特別受惠的台商,只會搶著當下一場大選的王雪紅,而台灣選民將更難以招架。
肯上街、肯流血、肯衝入官署的人們,都是我個人心目中的菩薩,立法院佔領事件的悲慘程度絕無法跟二二八事件相提並論,但他們若能成功守住這一關、守住此不可逆的一關,所付出的血與淚,將可換得避免悲慘程度接近的事件產生,因為排在「服貿」之後等著上場的,是不可逆地身陷中國框架,而John Mearsheimer將會成為台灣人世代最討厭的先知。
本文原發表於台教會《極光。希望》歐羅巴vs.歐羅肥專欄:
http://blog.roodo.com/aurorahope/archives/2763559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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