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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前言
去年三、四月間的太陽花運動，其過程舉世矚目——佔領國會的驚天一擊具準革命架勢，行政院前黨國爪牙的暴行更激起國際聲浪千堆雪。雖然運動的直接結果並非與其架勢相符：總統下台或流亡、內閣總辭、國會改選（註1），運動訴求更被黑箱到連「拒絕台中服貿」都失守，弱化為「監督條例」與「逐條審查」的程序問題；但三週以來全民的高度傳播、感染與各種形式的投入，台灣社會已因此而積蓄了龐大且目標明確的政治能量：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這股力量不是特定權力機制的禁臠，「何謂太陽花」的詮釋權似乎依附於媒體能量的大小，不過支持者心中皆有一朵自己的太陽花，既見之於對佔領國會的自主相挺，更見之於出關播種——2014年底國民黨的大敗，就是第一次收成。
貳、收穫還是收割？
爭程序正義、反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反中國併吞（國共合謀），三者共構了抗爭的正當性。反K陣營在太陽花之後的選戰大勝，是收穫還是收割？這取決於如何解讀太陽花運動。
如果將太陽花詮釋為一場乾淨的、去政治的公民運動：去統獨（ex.太陽花不是反中國）又去藍綠（ex.太陽花不是反國民黨），僅是一場爭程序正義（反黑箱）、反新自由主義的「進步」訴求，當然會認為民進黨與柯文哲的大勝，是收割了太陽花的耕耘。隱藏在這種認知之下的，除了不忿於「去政治」的失陷，未嘗不帶有「太陽花屬於進步公民/進步社運圈」的私有化心態。（註2）
將太陽花去統獨又去藍綠的詮釋，既非該運動正當性之應然，亦非成其勢之實然。在應然層面，半分鐘鬧劇踐踏民主程序，固然是佔領國會的引線；反新自由主義的左翼訴求亦有助於戳破拼經濟的謊言，協同完備了反服貿的說帖。但黑箱是誰所為？是國民黨所為，而且是國民黨因中國因素而為；服貿所必然導致的資本壓迫脈絡何處？是中國，是與國共同路的台中權貴。所以在論述「為何用佔領國會的手段反服貿」時，若只著眼於黑箱與自由貿易之弊，並將黑箱與國民黨脫鉤（無涉藍綠），將資本壓迫與中國脫鉤（無涉統獨），則為見識不明或心態可議。
在實然層面，太陽花之所以能成全台相挺之勢，主因於國人對「國民黨+中國」的不信賴與憤怒。台中服貿協議的真相，就是國共合謀讓中國藉由產業與人口結構而更全面細緻地掌握台灣。這是一扇將台灣的未來不可逆地指向香港、圖博、東土的地獄之門，我們將失去主權、文明、文化、財富與民生安全。議場能撐三週，除了場外的包圍助陣，更得益於舉國的輿論與各種形式的支援（豈止50萬人？）。如果密謀協議的不是認同中國的國民黨與從不掩飾併台野心的中國，如果國民黨所要強渡關山的不是對中國大開金流之門，如果中國資本大舉入侵無涉統獨，信仰「和理非非」的台灣社會，豈會對佔領國會的激進手段高度相挺？是故反中與反K，才是太陽花得以成其勢的最大動力；就多數人而言，太陽花的本質，就是一場對統獨與藍綠的表態與抉擇。
若能正視服貿的黑箱與資本壓迫中的「國民黨+中國」因素，並承認反K反中是太陽花主力，則毋須不甘於太陽花所鼓舞與積聚的力量，在出關數月之後，具體展現為親中國民黨在選戰大敗，以及相對位置的泛綠大勝。太陽花既然成勢於反K與反中的動員，而選舉受太陽花影響，國民黨及其親中路線的重挫，不正是因果相符、吻合太陽花的政治屬性嗎？君不見連勝文之敗，「連家與北京的關係」簡直是超級催票器。
太陽花是一場屬於每一位支持者的公民運動，內建反K的台獨主張是太陽花的最大動能。對於「因為台獨而支持太陽花」的多數人而言，在政治代理人的選擇中，「因為台獨而倒K」，藍消綠長的大勝豈不能以收穫視之？若要追究民進黨與柯文哲的勝選是否收割了太陽花，那也應究其台獨的誠意與作為來判斷，豈勞將太陽花去統獨藍綠的清流們過問？
出關播種後的第一場選戰，泛綠的勝選即使是收割，也不是收割了迴避統獨藍綠的太陽花，而是收割了反中反K的太陽花。哪一種太陽花可以有50萬人甚至全台相挺的能量？可以讓國民黨的支持者噤聲在「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的全民運動中？那些試圖以「程序即正義」、「見左不見獨」綁架太陽花的清流們，若侈言被收割，會不會太超過啊？
參、國族主義的層次
究其主力，太陽花是一場以反K為必要條件的台獨運動。當台灣認同的動員作為太陽花最重要的元素，是否拉低了運動的層次？讓上述清流們有理由恨鐵不成鋼？除了念茲在茲地將運動去統獨又去藍綠，試圖聚焦於法案的程序問題；從去年反服貿以來，還有一種態度至今仍存在知識界：反服貿不能只停留在國族主義層次，還必須提升到對新自由主義的批判。
首先應釐清：在反服貿的脈絡下，國族主義關懷與守護民主機制、反對資本壓迫並不衝突。依公民國族主義的精神，共同體的凝聚必須透過一次次的民主程序而成就（共同完成大事件，並願未來能再一起完成），所以反黑箱護民主有助於台灣認同的深化；為對抗中國資本的壓迫，訴諸左派的保護主義以守護台灣的文明、文化與產業，左與獨可以完美地結合。（註3）
其次，如前文所言，服貿的程序黑箱與資本壓迫，不能與中國併台意圖脫鉤；太陽花的抗爭，則緣於守護台灣（疆界、自由、生活方式）的渴望，即使是以反黑箱、反資本壓迫之名，依然是一種國族主義關懷——台灣（獨）與中國（統）的抉擇。試問，若無視生命共同體之疆界及其維繫，所守護的民主政治與社會制度是什麼？如何可能？
第三，太陽花作為一場拒絕中國併吞的國族主義運動，不只與守護民主機制、反對資本壓迫不相乖違，也不只讓後二者不流於空中樓閣，其本身「反帝反殖」的性質，就高顯了運動的價值。佔領國會，因此成義——此即國族主義的層次。
回顧反台中服貿的戰場，爭民主程序、反新自由主義之謂，若刻意排除或貶抑「反中國併吞」，則不只是將反黑箱與反資本壓迫的訴求去脈絡，更扭曲了運動的本質、降地了運動的高度、漠視了主要動員力量，這才是收割。
肆、結語
太陽花是屬於每一位支持者的公民運動，對於因反中反K而相挺的廣大群眾而言，親中勢力的每一次敗選，都是出關播種的收成。
若稱兩大黨之外為第三勢力，則太陽花是第三勢力；若以不涉統獨為第三勢力，則太陽花非第三勢力。第三勢力們對太陽切莫表錯情啊！台獨集結了太陽花，太陽花擴大了台獨，此即「流淚撒種」與「歡呼收穫」關係的正解。
回首出關，已逾十月，「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成為全民共識，並落實於選戰，是最具成效的播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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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刊於2015/3/3《極光電子報》（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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